文/石欣悦

来源/Vista看天下（ID：vistaweek）

导演饺子再次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成为公众焦点。

11月15日，在第38届金鸡奖颁奖典礼上，《哪吒之魔童闹海》（以下简称《哪吒2》）荣获“最佳美术片”奖项。

主持人苏有朋宣布获奖结果后，现场掌声响起，然而台下无人上台领奖。

导演、制作团队与出品方代表均未到场，唯有颁奖舞台上的金鸡奖杯独自旋转。

苏有朋在台上解释，团队正专注于影片后续创作，金鸡奖的奖杯与证书将由主办方后续转交。



相关话题“饺子导演太勇了”迅速登上热搜榜单，截至发稿前，该话题阅读量已冲破1亿。

这并非饺子首次缺席颁奖典礼。4月27日，《哪吒2》获得华表奖“特别贡献影片”荣誉时，饺子便委托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代为致辞：“抱歉来不了现场，在影片上映后，我就决定闭关创作，新作面世前，不再出席任何活动。感谢大家能让我埋头创作，用作品同大家见面。”

《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哪吒1》）取得巨大成功后，在电影宣传期间，饺子每日奔波于路演与采访之间。他的着装也十分简单，仅在白色、条纹与灰色短袖间轮换。

面对观众对续作的期待，饺子的压力与日俱增。他曾向团队表示，待宣传期结束，便要前往僻静处潜心创作剧本，不受外界干扰。

再次公开露面时，已是五年之后。整个春节档期，饺子穿着那件后来登上热搜的毛衣，频繁出现在各平台采访中。

2月19日，《哪吒2》票房突破135亿元之际，饺子却再次从公众视野中消失，谢绝所有采访与公开活动，全心投入《哪吒3》的创作。

《哪吒2》以154.46亿票房登顶中国影史冠军后，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了他。

是“i人”，也是“戏精”。是好好学生，也是半路出家的“逆子”。是3年家里蹲的“啃老族”，也是百亿票房神话的缔造者。

而今，他在巅峰之时，却选择从所有喧嚣中抽身隐去。



“闭关”然后再“出来”

神话世界中常言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哪吒世界中，这个时间被颠倒、拉长。

《哪吒2》开场，吒儿刚过完3岁生辰宴，迎来黎明。仅是跟着太乙真人飞到城里的功夫，影片之外，人间已过去5年。

观众一抬眼，饺子的头发白了一半。

时间回到2000年，饺子高考。他从小喜欢画画，想当漫画家。但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动画从波峰跌入波谷，沦为全球动画的代工厂，原创产量日益缩减，市场空间被进口动画占据。高考后，他看不到机会，选择跟父母一样，学习热门的医学。

饺子在华西医科大学（现为四川大学华西医学中心）读到大三，一个同学告诉他，有一个叫Maya的软件，做三维动画很不错。饺子听说学了以后，能进入动画、广告甚至游戏公司。

他心想，能用爱好养活自己，人生得多幸福。



饺子的毛衣

毕业后，饺子直接去了一家数码影视公司，从事三维动画制作。干了一年多，便辞职了。他蹲守在家，想潜心搞自己的动画。父亲要求严，母亲依着他。母亲知道儿子向来认真踏实，从小学习自觉。他想转行，一定有他的道理。母亲说服了父亲，饺子继续闷头干。

没多久，父亲去世，母子俩靠母亲1000多元的退休金生存。问及《哪吒》中的哪句台词最触动自己，饺子抿了下嘴，“不管你是魔、是仙，娘都爱你”。

在家的三年半，为了节省每一分钱，他从没有离开过超出家里40公里以外的地方，大多数的日子里，就在客厅、卧室、厕所“三点一线”打转。同时，没有专业训练，没有老师，没有资源人脉，“一个人乱碰乱撞”。电脑内存只有768M，他借用朋友的高配置电脑，内存仍然不够。他开着Maya窗口，逐帧手动渲染。

有一天，一个朋友来了，看见他在屋里捣鼓着不成形的动画，扔下5个字，“好自为之吧”，走了。饺子心里不是滋味，他觉得，只是朋友没看到作品而已。再等等，他能做完。

熬了3年，饺子推出了首部动画短片，片名《打，打个大西瓜》，16分钟。这部片子先后斩获30多项国际奖项，豆瓣8.8分。

饺子一战成名。

20多岁的他在采访中说，他最相信的一句话是：“孤独让人有时间思考，痛苦让人成长得更快。正因如此，我才能在薪水还可以的情况下辞职做短片，能在3年半时间里闭门独享寂寞，同时也还能在长相等各方面条件都不算差的条件下，挺到28岁都没谈恋爱，我确实都有点为自己感到骄傲。”

之后，他组建“饺克力工作室”，但行业混乱，只能靠广告外包维持生计。直到2015年，光线传媒组建动画厂牌彩条屋，当时的CEO在网上看过《打，打个大西瓜》，很惊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做的。

对方找到饺子，《哪吒》的机会来了，第一部成了。经历过偏见的他，借申公豹之口，喊出“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借哪吒之口喊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饺子为哪吒画票房贺图

港片《无间道》有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饺子觉得，抛开“还不还”，出来混，首先要“出来”。

“出来”前，是漫长的“闭关”。

三年半，饺子熬出《打，打个大西瓜》；五年，《哪吒1》；又是五年，《哪吒2》。

对于再次闭关修炼的《哪吒3》，网友关心，但也心急，希望饺子“别累着，也别闲着”。



“戏精”的诞生

饺子接受采访时，右侧嘴角习惯性下抿，左侧自然上扬，带着川味普通话的口音，言语间透着亲切。

一旦进入表演状态，他立即化身“戏精”，能生动演绎各种角色。在《哪吒1》制作期间，因经费有限请不起动作指导，饺子便亲自上阵示范。他笑称：“虽然没学过表演，但幸好我是个影迷。”

《哪吒2》中70%的表演也由他亲自完成，逐个为动画师示范：申公豹、太乙真人、海夜叉，甚至包括土拨鼠的角色塑造。

饺子接受采访时，右侧嘴角习惯性下撇，左侧习惯性上扬，说话像含着一块糖，一口四川普通话。

一旦开始表演，他就能“戏精”上身变成任何人。制作《哪吒1》时，请不起动作指导，饺子就亲身示范，“虽然我没学过表演，但还好我是一个影迷”。

他也演绎了《哪吒2》中70%的情节，挨个给动画师示范：申公豹、太乙真人、海夜叉，甚至是土拨鼠。



饺子为《哪吒2》角色太乙真人示范表情动作。（图源：《哪吒2》幕后纪录片《不破不立》）

土拨鼠被哪吒砸了一拳，捂着鼻子，委屈地哼唧，那个声音就来源于饺子。他手舞足蹈，龇牙咧嘴，连牙龈都是戏，观众戏称，《哪吒》系列的最佳男主角，应该是饺子。

在饺子小时候，地方台会放一些电影，尤其是港片。晚上，他偷摸打开电视，父母检查时，赶忙拿布把电视遮起来。父母走了之后，他再把布掀起，接着看。

《打，打个大西瓜》里，战争是赌局，扑克牌是武器，士兵坐在扑克牌的飞机和战船里决斗。两名士兵，掉落一座无人岛，化敌为友。他们一起下海捕鱼、开椰子、下棋，做梦时，亲吻到对方的脚丫子。影片结束，片尾鸣谢了周星驰、金庸、成龙、宫崎骏……



《打，打个大西瓜》

饺子喜欢周星驰，无厘头幽默也是他的铠甲。《打，打个大西瓜》这个片名正是周星驰《鹿鼎记》中韦小宝终极决战的台词。《哪吒1》里，太乙真人阅读《神仙的自我修养》，陈塘关百姓中乱入了如花。

他喜欢有真功夫的演员，在他的影库里，成龙、李连杰和甄子丹有专门的子目录。武戏中，他偏爱拳拳到肉的打法。当《哪吒2》有完成不了的动作戏时，饺子会把老港片中所有功夫片都翻出来看。



《哪吒1》爆火后，记者采访他，还喜欢哪些电影？饺子想都没想，一口气输出——“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全系列、宫崎骏全系列、押井守全系列、皮克斯全系列、迪士尼全系列、老港片全系列、卡梅隆全系列、斯皮尔伯格全系列，还要继续说吗？”

饺子一笑，嘴角再次抿成一条斜线。说话的样子，如同电影《九品芝麻官》中的包龙星。



极限理论

饺子高中军训时，觉得自己顶天能做20个俯卧撑。教官来了句：“30个。知道你行。”饺子就满头大汗，数着数，挨个做，“……29、30”。旁边声音接着说，“再来5个”。5个接5个。等饺子回过神来，他做了50个。

自那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极限都是自己假想的，而能力，会完全超乎想象。

他将这套极限理论，用在自己和团队身上。制作电影时，他每周游泳3次，不敢生病。对于团队，一旦发现哪个环节轻松，饺子便开始嘀咕，“一定是标准太低了，没有麻烦，制造麻烦，也要把它变难”。

导演不断挑战极限，对于团队的人而言，工作到凌晨四五点是常态，这也是哪吒黑眼圈的由来。

有一名特效师，因为《哪吒1》中的变脸镜头磨不出来，离职了。团队换了一家外包公司，正好是特效师跳槽的新公司。老板拉着特效师，“听说你之前已经有心得了，申公豹还是交给你吧”。

“如果你问我，人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晓得。”饺子嘴角上挑，邪魅一笑，“但我晓得，让申公豹脸上长毛，就是他的命。”

《打，打个大西瓜》中也有一场洪流对战，但限于当时的条件，饺子只能用扑克牌翻滚的形式。那时候，独自奋战的他没想过将来会拥有一个4000人的团队。



《打，打个大西瓜》

如今，他可以在动画中掀起2亿粒子的巨浪滔天，也可以在某个瞬间幻化成《大话西游》里的七彩祥云。

他没想过退休。“如果不干这事儿，生命就会衰败得很快。我希望能一直做动画，哪怕到生命最后的那一刻。”

参考资料：

1 .人物｜《导演饺子：超越<哪吒1>，有多难？》

2 .一条｜《100亿！这个四川人真狠……》

3 .央视《鲁健访谈》｜《对话饺子》

4 .泸州晚报｜《泸县小伙闭关3年，动画“大西瓜”蹿红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