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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魂•阴阳(转贴)

发布者: 上官飞飞 | 发布时间: 2007-4-30 23:31| 查看数: 13529| 评论数: 58|

引子 盗墓
解放初期,在一个名叫清俊村的宁静村庄。

微凉的薄夜,云烟氤氲,黯淡的昏红霞彩在云天迷茫处涂抹凄凉。寂静的小村,古树兀立无语,如孤独的隐士,它深邃的目光穿越千年沧桑,遥望一段惨痛的过往。大山讳莫如深,掩藏着荒败的孤坟,匆匆千年,无人知晓。

北宋清俊王之墓,家族中是这样流传的,虽然此人根本无历史可考。守墓的家族已经绵延千年,守卫孤独的坟墓,陪伴孤寂的亡灵,是家族的信仰。相传他们的女祖曾是清俊王最忠诚的奴仆,她发下弘愿,令后人世代守卫陵墓,子子孙孙,永不反悔。

“不要打搅他的长眠,不要惊动他的冤魂,更不要碰他的宝镜。”

女祖这样告戒她的后裔,后人们将她的话奉为神令。千年岁月如流水寂然,无声无息的平静中,暗藏着一个血腥的诅咒:“今生不容,后世不存,永锢镜中!”神秘的咒语,随着那面宝镜的深埋千年而失灵了,也许……还没有!

暗黑的夜色里,有人匆匆上山,他是一个盗墓的惯犯,在他的意识里,没有道德或对死亡的敬畏,他只想发死人财。当了一辈子盗墓贼,解放了,工人农民成了主人,可贼永远是贼!

夜深人静的鄙山陋野,是他上班的地方。他在一堆不起眼的小土丘旁转悠了许久,终于信心满满地笑了笑。他能凭夯土堆的方圆和高度推断墓室的深度和规模,这就是专业,是吃饭的本钱。他时常自我安慰地想:“咱跟考古学家差不多,不过人家正大光明地挖,咱偷偷摸摸地挖罢了。”

墓室不深,“打狗洞”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打狗洞”是黑话,在墓室斜上方挖一条仅容一人爬进的狭小隧道,此法屡试不爽,而他打狗洞之快,可称得上行业精英。

两个小时后,墓室打通。

黑暗沉睡千年,死云浓稠不化,关押了千年的冤孽,仿佛从地狱暗涌而出,在不大的墓室中尖利欢呼。嗡嗡刺鸣幽幽不休,如同亡魂无泪的哭泣。

好诡异的陵墓,阴邪的气氛让他这个老手也心惊胆寒。同时他也很失望,这显然是一座匆匆掩埋的坟墓,陪葬品乱七八糟,大部分都被毁坏,那些负责埋葬的人根本无心安葬死者,只是走过场,随手扔了些不值钱的东西,交差而已。

他忿忿地骂了一句:“他娘的,狗屁清俊王,根本就不是什么王爷!”

环顾墓室,仅有一副腐朽的棺椁,朽烂的木屑如同凌乱尸体,幽黑色彩描画着死亡的恐惧,尸臭与腐臭混合不散,令人恶心。他几乎要窒息,呼吸堵塞在喉咙,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正紧紧掐着他。

“妈的!”他不甘心,固执地朝棺椁迈开脚步,拨开残木碎屑,一只白骨嶙峋的枯手忽然扬起。啊!他惊叫一声,心脏瞬间僵止,一股强烈的冷气涌入大脑,思维一片空白。

咔嚓,白骨断裂,死人的手臂颓然落下,一切归于宁静,什么也没发生。

“吓死老子!”他按住胸口,觉得心脏几乎要爆裂了,恐惧,无处不在的恐惧!快走吧,他有些心虚,脚步止不住往后倒退。可贪婪又将愚蠢的勇气灌输进头脑,他顽固地认为:没有收获,就不能走!

于是双手开始剥开死人的葬衣,层层繁复的华丽锦服,想当年定是灿若云霞,织绣繁华。只是埋没千年,华彩已失,色泽灰暗不堪,一如腐朽的尸骨,早已辨不出当年的容貌若花。血肉不存,躯体腐朽,僵冷的古尸安详躺在死亡的怀抱,枯乱的长发,如一堆肮脏的稻草,玉簪隐埋其间,吸引了贪婪的目光。他强行扯出被头发盘绕的玉簪,脆弱的头皮不堪其痛,连同三尺长发一起脱落……

哎……隐隐约约,若有似无,仿佛有鬼魂在叹息,叹息悲哀的命运,叹息声如游丝飘摇,在压抑的黑暗空间中缭化为丝缕怨怒。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很恐惧,但欲望支配了他的身体,他颤颤朝死尸胸前的铜镜伸出双手,知觉告诉他:那绝对是宝贝!

拿到了!他慌乱地将镜子藏在自己胸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可怕的坟陵。

“站住!”他刚钻出“狗洞”,却被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拦住去路。

他下意识握紧掘土的铁镐,他不能被抓住,迷信的清俊村村民会杀了他,再把他的尸体扔回坟墓中去当清俊王的殉葬!

“你偷了清俊王的镜子!给我交出来!”那男人爆怒地叱责道,甚至在惨淡的星光下,他脸上愤怒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好,好,我交,我交,”他邪笑着,唯唯诺诺地走近,铁镐藏在身后,他秉息不语,心里却反复念叨着:别怪我,我是迫不得已!

啊——凄厉而愤怒的惨嚎划透浓夜,一群昏鸦惊飞,扑腾的翼翅仿佛鬼云翻卷。

他残忍地冷笑,浓烈的血腥如同令人兴奋的毒药,让他彻底地疯狂,他不知被谁控制了心魂,模糊摇曳的视线中,一切都扭曲了。他俯视山脚下孤苦伶仃的小房子,昏黄的灯火扑闪不明,那是守墓人的家。雷鼓敲响在耳边,有一个怪异的声音,反复催促着他,他如魔鬼一般张狂大笑,手握血淋淋的铁镐,冲下山去。

“孩子他爹,你快回来啊!”女人柔弱的哭泣在宁静中太过刺耳,六个孩子像合唱团一般,整齐而响亮地陪母亲哭了,尖利的哭声混杂成无比悦耳的音乐。

他狂笑着,在一阵惨痛的哭声和飞舞的血雨中,疯狂地挥舞着铁镐……

安静的村庄终于被惊醒,他立在血泊中,那惊愕的表情仿佛还困顿在噩梦中。他感到胸前炽烈的疼痛,藏在胸前的镜子就像一块燃烧的烙铁,正渐次烧透他的皮肤;心脏死亡了一般,再也感觉不到它的跳动;青灰色的冷雾缓缓笼罩他身体,灵魂正渐渐离他远去。他仰天狂啸一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入莽莽山林。

村民们赶来了,守墓的家族惨遭灭门,只有最小的女儿还活着。姓林的人家收养了她,将她改名为林碧华。

被盗的宝镜又一次神秘消失,五十多年后它还会重现吗?


最新评论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33:19

疑云

一.疑云
深夜。

110指挥中心的警铃痛苦地尖叫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泣不成声,惊恐万分的女人:“救命……救……太可怕了……”

警员意识到情况危急,立刻询问道:“请问你的地址?”

没有回答,只有急促的喘息和尖利的哭声。

“请问你的地址!”警员提高嗓门,又重复了一遍。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糟糕!情况不妙,警员再次焦急地询问:“喂!你还在吗?”

“南枫公寓……”微弱的声音,垂死的挣扎,“啊!”刺耳的惊叫,然后,死一般沉寂。

当警笛呼啸的警车冲进南枫小区,惊慌失措的小区保安早已迎候在此。许多居民聚集到楼下的小广场,不安地谈论着,气氛格外紧张。

闻天跳下警车,询问其中一个保安:“什么情况?”

“三幢二十一楼2103房,一个女人夜半三更发疯似的尖叫着大喊救命,把住户都吓醒了。我们敲过她的门,没人答应,门又反锁着。”

闻天点点头,和几个保安乘电梯迅速来到2103门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又推了推,果然死死反锁着。闻天在门前沉思片刻:尖叫?呼救?难道是入室抢劫杀人?门好好的反锁着。破窗而入?这可是二十一楼啊!

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他掏出手枪,轰开门。

天啊!他倒抽一口冷气,入行近十年,凶案见了不少,如此血腥恐怖的,简直闻所未闻。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在房间每一个角落,一大滩血泊硬塞进眼里,让闻天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恶心。最可怕的还是那具怪异的尸体,长发凌乱的女人,头颅扭曲着,表情几乎恐惧到了崩溃。鲜血汩汩如泪,在青灰色的脸上奔流,黑洞洞的眼眶残留着血丝和肉屑。

“她的眼睛!”闻天居然也按捺不住惊恐,话音有些颤抖。

手臂极不自然地弯曲在胸前,满手绛黑色的血液,手中紧紧抓住自己的眼珠!

“变态!”闻天忿忿骂道。明天记者们有新闻了:南城市出现变态杀人狂!

“封锁现场!”来看热闹的太多了,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闻天当机立断,立刻封锁现场。入行十年,他深知现场保护的重要性。正如华人神探李昌钰所说:“你可以结两、三次婚,但犯罪现场侦查只有一次。” 他立刻和同事们进行现场拍照,分别从左、右、上、下四个角度进行交叉投射,以便为日后破案提供最全面的信息。

公寓很小,一套一,是单身贵族的最爱。尸体靠墙坐在客厅地板,正对着一面大的离谱的穿衣镜,这暗示死者生前有自恋倾向。整个公寓以白色为主打装饰色,很容易看出:除了客厅内死者身上的血迹,则再无其他血迹。血迹集中在死者的脸部和前胸,是自然的垂直滑流,所以,尸体所在地是案发第一现场也是唯一现场。一个强烈的疑问敲击着闻天的头脑:现场太干净了,客厅整齐,毫无打斗迹象,门窗也完好无损。另外对卧室、厨房、洗手间的勘察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能保持如此干净的现场,只能是自杀,除非,凶手清理了所有的犯罪痕迹,但是,从死者打电话报警到闻天出现在现场,前后不到十五分钟,凶手绝对不可能将现场清理得如此干净。

正在疑惑之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警官,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吓不死你吗?”闻天恶狠狠地说, 他回头看那说话之人,差点把他自己给吓死!如此丑陋凌乱的一张脸,实在分不清是人是鬼。五官怪诞粗鄙,七凌八落,斜眼里射出一道阴光,让闻天打了个冷战。她居然还是个女的!我要是个这么丑的女人,干脆去自杀好了。

自杀?闻天皱紧了眉头:死者身着睡衣却衣着完整,没有撕破的痕迹。指甲里全是肉屑,眼睛是死者自己挖出来的?难道是自杀?哪有如此残忍的自杀?既然是自杀,为什么要自己报警?电话垂落在一边,却没有丝毫血迹,她报警的时候还没有受伤?既然没有受伤,为何惊恐不堪,她看到了什么?

“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相信我,以现代科技是无法侦破的,”又是她!

闻天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总觉得诡异,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叫林云,是林夕的表姐,”她指着死者说。

“什么!”闻天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你认识死者!”

她笑着点点头,妈的,笑比哭还难看!

忽然,她叹了一口气:“我劝过她别碰那面镜子。”

“什么镜子?”闻天警觉地问。

“汉代透光镜,”她缓缓道来,“林夕是古董鉴定家。昨天,她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请她去鉴定一面古镜。我劝她别去,可她不听。结果今天凌晨就……”

“她的死和镜子有什么关系?”闻天不解地问。

“那不是普通的镜子。昨晚,她又打电话告诉我,说那铜镜是稀世之宝,可惜镜面上有一个血点,怎么也擦不净。所以我意识到,她活不长了!”

这是什么?鬼故事?莫名其妙!不看她是个女人,闻天真想痛扁她一顿。

“你可以不相信我,”她神秘地笑了,“可我确定,是镜子害死了她。”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等等!”闻天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可疑,于是径直追了出去。

她走出小区,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穿过曲曲折折的大街小巷,终于在人民公园的千年樱树下发现了她。

“喂,你!”闻天冲她嚷道,“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她裹紧了风衣,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闻天,咳嗽了一声,说:“问吧。”

问什么呢?闻天觉得神经有点短路。他惊奇地发现:她居然有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琥珀色的晶亮双眸,一只微泛淡蓝,另一只略显金黄,从深邃的瞳孔望进去,竟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匪夷所思的眼睛,带着千年积雪般的玄冷与诡异,只是镶在如此丑陋的脸上,仿佛宝石陷落淤泥,可惜了琥珀般的美丽。

“这株樱花,整整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她不再理会闻天,而是凝视着樱树,幽幽叹道,“我总觉得一千年前,同样的夜晚,有人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同一棵樱树。”她沉默片刻,清吟起一首不知何人撰写的诗歌:“月雅星稀流云醉,落樱化泥岁月催,

轮回泣血破阴阳,风卷残酒金樽碎。”

好奇怪的女人,闻天暗想:这种怪异的气质,那双阴晴不明的眼睛,一如沉睡了千年的梦魇,曾在前世悄然入梦,又在今生徘徊不休。心底一丝倦怠的回忆被她唤醒,让闻天在迷惑中不能自已:“我见过你吗?我一定见过你吧?”

“怎么说呢?”她竖起衣领,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异美的眼睛,异常美丽的眼睛,淡蓝和金黄纠集在一起,旋光一般令人迷茫,“在今生,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不过,轮回以千年为周期,前世残留的记忆回延续到今生,前世的未了的仇恨也会继续到今生。感觉并不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也许你的感觉,正是前世的影子,投射到你的今生,就是你认为:我们曾经相遇。”

闻天的思绪完全被她搅乱了,什么前世?什么今生?什么千年?乱扯!

他将两道剑眉皱在一起,俊朗的脸上弥散开令人心悸的冷漠和严肃,他冷笑着说:“少在警察面前谈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我问你,林夕去鉴定镜子,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她淡然笑了:“我知道你会这么问,因为,那面镜子很可能是五十年前被盗的镜子。五十年前,盗墓者不仅盗取宝镜,还将守墓的家族全部灭口!后来,盗墓者失踪了,镜子也失踪了。”

闻天恼怒了,他觉得这个女人是故意在兜圈子,他对五十年前的老掉牙的案子不感兴趣,他有些不耐烦地问:“说!林夕的死和镜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是杀人的镜子,”她叹了一口气,忽然又念起一段晦涩的古文,“猎魂之野,光镜之魂,镜穿千年,搅乱轮回。”

在她口中,幽渺清音恍若咒语,闻天不禁打了个冷战,似有似无的前世记忆又不请自来,在心底随她哀叹,随她沉吟,好熟悉的句子。为什么?答案……答案也许在一千年前,在迷梦般的前世,一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34:43

鬼咒

二.鬼咒
一千年前,宋真宗大中祥符六年。

“樱花枯了,绽放时姿容倾国,枯萎后落花为泥,”他苦笑一声,难以释怀的忧伤弥散在明眸中。夜风当歌,漫卷白袍如舞,几缕青丝缭乱,倦意攀上明净额头。目光沉淀在酒里,饮一杯,让他不胜酒量,把酒邀月,趁三分醉意,得诗兴盈袖。他金樽对月,凝视着流云,清音吟颂:“月雅星稀流云醉,落樱化泥岁月催,

轮回泣血破阴阳,风卷残酒金樽碎。”

“好凄凉的诗意,”月牙儿低声叹道,她实在无法读懂,少爷眼中孤伤的目光。他养尊处优,天资过人,却总化不开眼中昏明纠缠的阴影。难道是生世的谜宗?他的母亲云夫人与当今皇帝交往甚密,牧云家族尽享荣华。他小小年纪,已多次面圣,皇帝对他的宠爱,不亚于任何一个皇子,因此,许多人猜测他是皇上的私生子。

“少爷,我们回去吧。”夜深天凉,月牙儿有些担心他单薄的身体。

他咳嗽了几声,没有理会她,而是扶着树干,柔柔地说:“听,有人在哭。”

月牙儿侧耳听来,除了远处寥落的乌啼,只有风吹落花的沙沙声。

他神秘一笑,抛下酒樽,幽然叹道:“垂死之人,无望的挣扎。”

少爷深得云夫人真传,精通周易玄学,阴阳法术,能驱鬼占卜,听觉和目力都异于常人,是个了不起的少年法师。所以说起话来,往往深奥玄异,让月牙儿听不懂。

“跟我来,”他跨上宝驹,此马乃圣上所赐,浑身深黑,四蹄血红,故名“黑风踏血”,那飞马踏风,更显得英俊少年风姿清雅。

“少爷,等等我!”月牙儿骑上白马,紧随其后。

他策马奔入一片荒野,黑空无语,满目是坟墓的森林,夜雾蔼蔼,蔓延着幽凉的寒意。荒坟、残骨、枯魂,幽蓝鬼火哧地窜起,又熄灭在黑暗中。

他停在一座孤坟前,拔出蓝玉宝剑,默念咒语:“阴阳五行,天地**,金木水火土,急急如律令——土移!”宝剑一挥,蓝光剖裂土地,泥土翻涌,像煮沸的黑粥,浓稠的腥湿味困顿在空气中,惊诧了枯树老鸦,它怪叫一声,惊得月牙儿打了个冷战。

翻起的黑土堆成两座泥山,地面呈现出幽深的黑洞,阴雾冥冥,腾涌着汩汩幽冥煞气。在那黑潭般深不可测的洞底,猛地射出两道青光,阴森凄寒,在一团暗泽中,光华诡异。

呼——呼——沉重的喘息,起伏不定,粗重而慌乱,乍听来,竟像短刀划过白骨的声响。许久,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开始蠕动,行动迟缓笨拙,像爬行的蛮兽,又似出坟的鬼妖,扭动着佝偻的身躯,搅动着空气里浑浊的腥臭味。

他朝牧云少爷脚下爬来,伸出一只狰狞的黑爪想抓住他的脚,少爷厌恶地退开了,月牙儿惊叫一声,那凌乱肮脏的丑物已蠕出地面,他抬起头,好一张丑得让人心悸的脸!

刷——月牙儿抽出佩剑,挺剑上前。剑风直抵他颈项。

牧云少爷拉住她,好冷!他的手仿佛千年玄冰,没有丝毫温暖,他冷冷地说:“这是人。”

人?居然有丑得如此惨绝人寰的人!月牙疑惑万分,却只好收了剑。那丑物哀号一声,向她投来凄怨一瞥,雪亮的目光,明锐如箭,洞穿她的思维。

“我真的是人,”沙哑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古怪。

牧云少爷立在乱石残土中,任阴风漫卷青丝,白袍飘飞在幽泽,果然风姿如画,仿佛黑淤中绝美的睡莲。而他匍匐在少爷脚边,更添丑陋,简直丑得不可饶恕!

“你们出来吧!”少爷对着空寂的黑空喊道。

一群黑衣剑客凸现在夜色中,个个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他面前。

云夫人派了一群黑衣卫,不分昼夜保护他周全,也让他片刻不得自由。他们用的隐身术也算高明,却瞒不过他的法眼。

“把他抬回去,”他骄傲地命令他们,嘴角浮起桀然一笑,美眸中闪过一丝狡猾。

月牙儿明白:他在趁机作弄这些保镖。

次日。

“他醒了,”月牙儿奉上香茶,“少爷,赶紧打发他走吧!”

“闭嘴!你做主还是我做主?”他轻声怒喝道,指着那丑八怪说:“你,过来。”

他站起来,吃惊地看着明静华丽的殿堂和那才貌如仙的美少年,迷茫中恍如隔世,辨不清时空。他战战不安地走到少年面前,跪下便磕头:“多谢神仙救命之恩!”

“哈哈哈,蠢货!”少爷笑了,月牙儿头一次,听他笑得如此爽朗,他说,“我非仙非神,我乃牧云家少爷牧云枫。你为何会被活埋在地底?”

“村子里闹鬼,村民请了阴阳法师。他说我是鬼上身,就在前天夜里,把我活埋了,我是个孤儿,也无人肯解救,只好等死,多亏少爷……。”

“行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以细长的手指托着下颌,沉思道,“那片荒坟是魔妖横行之地,你被埋了两天,居然没被吃掉,可能是长得太丑,连鬼都害怕。”

“少爷,我无家可归,求你收留我吧,”他哀求道。

“你奇丑无比,让我看一眼就恶心,”他厌恶地说,忽然,他眼珠一转,露出一丝邪笑。他命人承上一个沉重的浑铁面罩,说,“你戴上此面罩,不准摘下。从今后,你就叫无面鬼鬼咒,我就是你的主人。”

“是!”鬼咒戴上铁头罩,显得头重脚轻,活象滑稽怪鄙的傀儡。

牧云枫恶意而快活地笑了。

月牙儿却感到心寒,长期的孤绝,竟让少爷的心如此阴暗,阴暗到愚弄一个丑陋的孤儿为乐。哎,她幽忧叹了口气。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36:34

水镜

三.水镜
“该死的变态,心理如此阴暗,阴暗到杀人挖目为乐!”闻天一想起死者的惨状,就怒火中烧,“还有那个丑女,阴阳怪气的,可疑!”

“谁可疑?”法医李佳神秘地笑着问他,“尸检出来了,想知道林夕是怎么死的?”。

美女法医一笑,闻天心里就发毛,这意味着:让他意想不到的头疼问题出现了。

他故意打了个呵欠,掩盖急迫的心情,懒懒地说:“有话快说。”

“哼,”她觉得索然无趣,将尸检报告扔给他,“吓死的!”说完,头发一甩,扭着水蛇腰,走了。

“什么,惊吓过度致死!”闻天呆了,简直匪夷所思!被活活吓死!那是怎样的恐惧和惊诧,才能让人撕心裂肺,疯狂颠乱到自己挖出眼珠!闻天无法想像:死者究竟看见了什么?那个丑的不能再丑的女人又浮现在脑海,让他觉得心里阵阵发凉,他猛吸一口烟,吐出一团浓密的白雾,烟雾缭绕,他陷入了沉思。

“林云,女,二十五岁,硕士研究生在读,主修宗教与哲学,作家、评论家……”

闻天盯着电脑上的资料,扔掉只吸了一口的烟,疑惑地问:“作家?我怎么没听过?”

“她的笔名叫鬼镜,”他的小同事王瑾说,“闻哥,下班了。”

“哦,人如其名,不过照片没有本人难看,”闻天注视那张丑陋的脸,再次被她的眼睛所吸引。这样明亮的眼睛配合如此尊容,极不和谐,简直乱了套。倘若单看眼睛,其实挺漂亮的。

眼睛,眼睛,血淋淋的眼睛……闻天觉得头很痛:我得找到她,那个古怪的女人。

不知不觉,办公室的人已经走空了,闻天一个人呆坐着,离婚后,总觉得无家可归。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薄雾蒙上玻璃,朦胧中往事嗟叹,她去了美国,也好。他苦笑着,拼命将男人的伤痛埋进心脉,越埋得深,就越痛……

“往事如风,吹不出心灵的牢笼;痛透的心,何处觅春花?”有人在背后微叹,叹着他心里的愁思,好熟悉的声音。

“是你!”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惊疑地说,“你怎么找上门了!”

“不是你想找我吗?”她戴着口罩,只露出明亮的双眼。

“你戴口罩干嘛?非典早就过了,”他戏噱地笑了。

“我太丑了,掩饰一下,”她自嘲笑道,“不想回家?”

闻天沉默不语。

她叹息道:“往事挥之不去,光阴剪裁思念,感情的伤,流露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闻天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只觉得那明锐的目光正穿透他的脊背,蔓延至大脑,窥视他所有的思想。被人一眼洞穿的感觉,针扎一般刺痛。但他不得不佩服:好厉害的洞察力!

“警官,林夕的案子有何进展?”她问,声音很低沉。

“没有,”闻天沮丧地说,“你要提供什么线索吗?”

她摇摇头,说:“我会用水镜占卜,可以帮你算一算。”

闻天白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博士,可你也不能侮辱我三十岁男人的智商。算命能破案?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切!”

“你还不到二十九吧?”她笑道。

“你……”闻天有些恼怒地说,“你查我的资料?”

“你才在查我的资料吧,”她指着电脑反驳道,“年轮刻在你的额头,我能猜出来罢了。”

闻天沉默了。

细雨绵绵,渲染着初秋的凉意,枯叶如蝶,凋落了一夏的繁荣,阴蒙蒙的城市,只有黑灰两色。她走近窗台,将脸埋进深灰色的阴影,黑风衣,光影模糊的脸,就像一团怪异的黑雾。唯有双眼雪亮的目光,还能证明她是个活物,在凌乱暗泽中,那目光太过刺眼。

“梵天光镜,千年的诅咒,”她喃喃自语,随手推开窗,层层叠叠的微凉空气,放肆而快活地涌入,在偌大的空间,铺洒令人窒息的寒意。风卷残雨,碎在他眼里,思维被冰冻,莫名的恐惧升腾在喉咙,让他忍不住猛咳了一阵。

“少抽些烟,”她说,声音异常嘶哑,掌中透明的雨滴,清晰透着杂乱的掌纹。

闻天披上外套,走近她:“麻烦关上窗行吗?”

她摇摇头,将手掌摊在他面前:“千年的诅咒,是我穷尽智慧,也解不开的谜宗。诅咒不破,你也会死!镜中血影,正是死亡的面目,你……看清楚了吗?”

清水汩汩如泉,层层涌出手掌,扭曲的掌纹幻化为云龙,透明水泽宁静起舞,飞旋如云。瞬间凝水如冰,半空中悬着一面浑圆剔透的水镜,光泽通透,暗藏汪洋,光涛彩浪,奔突汹涌。

这是什么?是魔术吗?闻天惊诧不已。

“镜中有什么?”她问。

闻天僵硬地摇头:他什么也没看见。

“等等!有一个血点!”闻天睁大了双眼,他不明白:自己目睹血案无数,为何那镜中一点,如此深沦刺红,深扎进眼里,让先前卡在喉咙的恐惧,迅速漫升到大脑,割痛脆弱的神经。

血点渐次扩张,血色愈加浓厚,镜中血雨倾盆,血影摇曳,凸现出一张丑得令人心悸的脸。他在哭……黑洞洞的眼眶,血泪如泉涌……闻天听到了哭声,在空寂的黄昏,有刺心的回声,丑陋少年哭嚎着:“为什么?夫人……还我眼睛!”

还我眼睛!眼睛,血淋淋的眼睛!闻天紧闭了眼,沉重地倒在地上……

寒风涌入他体内,他才从梦魇中惊醒,心脏好痛,恐惧还弥散在心里。天已经黑透,她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千万别看梵天光镜,切记!”

闻天挣扎着爬起来,好冷,他裹紧外套,走上湿漉漉的大街,都市的霓虹,落寞的妖娆,颓废的光鲜,如泡沫丰润的梦魇,在破碎的一刻,有令人心悸的色彩。头一次,回家的意愿如此强烈,恐惧挥之不去,让他急切地想拥抱安全。电梯吃力地爬上二十一楼,2103!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的门牌号码竟和林夕的一模一样!

家,空荡荡的家,真的安全?闻天止不住心头的隐痛,孤独又来吞噬漫漫长夜。心乱,风吹不动思绪,那无解的迷案又来骚扰他的无眠。

梵天光镜,也许正是关键。林云究竟玩什么伎俩?催眠术?他轻蔑一笑,燃起香烟,微红一点,烧透了暗夜的浓烟。镜子,带来死亡的镜子,价值连城的镜子……想得太多,直到晨曦微白,他才进入梦里……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39:21

阴魇

四.阴魇
梦里……迷蒙烟雨淹埋繁华如歌,多少楼台,不禁春水东流,无垠绿野,万彩花海,光影忽生忽灭,悲歌忽唱忽抑。当幻彩归于惨淡,脚下,六道轮回飞旋如风,如风的殇歌,在血脉深处低吟浅唱。双眸泛起涟漪,传说中的慧眼,能看穿阴阳,透彻六道。 是谁?翻转光镜,让他看见镜中苍白的自己。血红一点,滴落正中,渐次扩张,浓厚的血色张狂飞舞在天穹。天空哭了,血雨倾盆,仿佛被剜去了双眼……

惊醒!冷汗涔涔。

“少爷,你做噩梦了吗?”佝偻的身躯伏在他床边,丑陋的脸让人恶心!

“你怎么没戴面罩?”牧云枫厌恶地推开他,“你怎么知道我做噩梦了!”

“我能感应到,”鬼咒诚恳地说,“你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你?”牧云枫不屑地冷笑道,“你不过是荒坟里爬出来的活死人!你能感应我的心绪,可笑!可笑!”

鬼咒傻笑两声,一边为他披上锦袍,一边喃喃自语:“我听说法师的梦能预言未来……”

牧云枫猛得站起来,掐住他的脖子,怒视着他,说:“你还知道什么!”

“少爷!”月牙儿惊叫着,从旁室冲出来拉住牧云枫。她扬手赏了鬼咒一耳光,并奋力将他推开,鬼咒怔怔望着牧云枫,那冤怨的表情,活像地狱厉鬼!

“滚!”月牙儿怒喝道,“从今往后不准进少爷的房间!”

鬼咒摸着脖子上的血痕,低着头,像鬼魂一样游荡了出去。月牙儿心如寒冰,几乎哭着哀求牧云枫:“少爷,快赶他走吧,有他在,我总是害怕。”

“不,”牧云枫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冷笑,“法师的梦,真的可以预言未来,留着他,我要看着这个梦变成现实。”

薄夜微凉,隐透不安,牧云枫的眼神从银色月泽中渗透出来,寒意浸骨……

鬼咒啊,你究竟从何而来,将去往何方?流云塑风,星汉汪洋,皆有出处,惟独你,飘荡如鬼,游离如魂。天苍大地,何处是你归宿;六道轮回,何处是你定所?

他很迷惘,思绪好乱,为何他眼中的世界总与别人看到的不同?天空总在旋转,土地总在扭动,万事万物,皆有魂灵,皆有言语,盛开的鲜花在笑;断枝的枯树在泣;透明的鬼魂往来不疲。日月运转,风起云流,皆轨迹清晰……鬼咒呆立着,沉思的目光残透智慧。

微香清风,缠绵在细柳春帐,鸟声啁啾,空灵轻语化解昨夜梦魇。牧云枫立在花墙之下,苍穹洗碧,花色斑斓,清柳花舞,美少年清俊绝伦。

然而,清波之下,倒影有异,忽儿风云突变,红火塑风,枯柳残花,黑蝶乱舞,牧云枫身影凌乱,刹那间他回眸一瞥,阴冷目光寒彻人心……

“血——光——之——灾!”鬼咒一字一顿地说。

“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灰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立在他身旁,此人高瘦清癯,鹤发童颜,捋着美髯,悠然含笑,“你能看出来?”

鬼咒好奇地看着他,老者气质玄异,言语高深,令他疑惑。

“你头戴面罩,必然其丑无比,小儿何名?”

“鬼咒,无面鬼鬼咒,”他答道。

“好一个无面鬼,”老者笑道,“可读过周易老庄?”

鬼咒摇头。

“可懂阴阳法术?”

鬼咒又摇头。

“怪哉,你如何看得出这血光之灾?”老者觉得有些惊疑。

“水中的倒影,”鬼咒老老实实地答道,“有火有血。”

“原来如此,你的目光有异于常人,”老者沉吟道,“这是何故呢?”老者边说边将深玄的目光投进铁面罩的眼洞,他看到黑深的眼洞中,箭一般射出两道雪亮的光芒,深邃的黑暗中,闪动着宝石一般明锐的色泽,忽而淡蓝,忽而金黄,变幻莫测……

“阴阳天眼!”老者怔了,他的白须被风吹乱,他呆立的样子,仿佛古老的石像。

“师尊!”水榭那头走来一位夫人,她沿花廊而行,穿梭在斑驳艳丽的花影中,仿佛踏花而来的女妃,她雍容含笑,脸上铺张着明艳的色彩,黛眉红唇玉腮粉面,纠集在一起,显得五彩斑斓。

她对老者微微鞠躬,笑道:“师尊莅临,不曾远迎,小徒惶恐。”

“少说虚话,”老者摆摆手,随即指着牧云枫的身影问:“他是谁?”

“犬子牧云枫,自幼学法,聪颖过人,可堪师尊教导,”她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哦?”老者冷笑一声,“我不是来收徒弟的,经老朽占卜,一双天生的阴阳天眼诞生此地。我此来寻他,传他大梵天光镜!”

“难道是……”她惊异地说。

“非你所想!”老者打断了她,“你不必多问,”随即挥挥手,让她先行离开。

“老爷爷,您是谁啊?”鬼咒忽然问了一句。

“我?”他慈祥笑道,“魇,人称天师是也。”

“天师,”走到半路的夫人突然回眸一笑,冷漠的笑意里,深含讥讽,“大梵天光镜本是牧云家族的东西吧?”

“你!”天师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忽然换出一种戏噱的口吻说,“关你何事呢?你不过是一枝出墙的红杏,牧云家的事情,你真的那么关心吗,云夫人?”

云夫人愣了片刻,她煞白的脸就像薄透的白绢,她眼中淡淡掠过一丝杀机,忽而又消失无踪,她只是礼貌地微微颔首,然后飞步离开。

魇高深地笑了,他转过头,敲了敲鬼咒的铁面罩,温和地说:“摘下面罩来,让老夫看看你的脸,如何?”

“不!”鬼咒固执地摇着头,笨重的铁面罩和他瘦弱的身体极不般配,他摇头的样子活像滑稽的木偶,“少爷说过不准摘!”

“少爷,是他吗?”魇指向远远的花墙那边的牧云枫。

“是啊,”鬼咒坐在假山石上,点头的时候,单薄的身体也跟着摇晃。

魇挨着鬼咒坐下,他捋着胡须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鬼咒欢喜地拍起手来。

“竺法兰是一千年多前的天竺高僧,当时,释迦牟尼佛圆寂后,留下许多舍利子。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命竺法兰尊者打造一尊可以盛佛舍利的圣器。于是竺法兰采集天竺最优质的青铜,集合天竺最优秀的工匠,为打造圣器而日夜不休。他本想打造一个圆盘,可在制造中,他发现青铜竟逐渐变得如明镜一般光洁可鉴。他便索性将其打造成一面镜子,这面盛着佛舍利的镜子成了佛教圣物,又称大梵天光镜。因为映照过佛舍利的层层圣影,它有穿越轮回和六道的神力。”

“哇!”鬼咒惊叹道,“有这面镜子,就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回到过去或去到将来都可以吗?太神奇了!”

“呵呵,”魇清笑道,“白马传经之时,竺法兰携带宝镜和佛舍利来到我中原。广建阿育王塔,安放舍利,宏扬佛法。而那面神奇的镜子,和佛指舍利一起,安放在法门寺的地宫。在前隋的一场大火中,佛塔倒塌,宝镜也消失了。所以,大梵天光镜并不属于牧云家族,而是……”

“是牧云家的祖上偷来的呀?”

“真聪明,”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铁面罩,“牧云家是名震天下的阴阳师家族,但梵天光镜到了他们手里,只能当成普通的镜子来用。”

“为什么?”鬼咒疑惑地问,“那不是可以穿越轮回和六道的神奇镜子吗?”

“是啊,可是竺法兰为了防止宝镜落入心怀叵测的人手中,他曾经施下‘镜魂禁咒’,没人能解开此咒,直到一百年前,牧云家出了一位千年不遇的少年奇才——猎魂手牧云鹤。年仅十七岁的他,成功解开‘镜魂禁咒’并能在轮回和六道中自由穿梭。那一年,是大唐最后一年,后梁太祖朱温正在谋取天下。太祖手下,有七名杀手,人称‘北斗暗七星’,他们不仅是杀手,还是顶级阴阳法师。一天,在长安荒郊,七人围攻牧云鹤,少年法师寡不敌众,被吊死在一棵古树之上。”

“啊!”鬼咒惊叹一声,他揪紧胸前衣襟,惶恐地缩成一团。

魇沉默了,他闭上眼,血色便翻卷在脑海:枯树昏鸦,一抹斜阳残照,少年法师修长的身体吊在风中飘荡,杀手的铜丝深深嵌进他的皮肉,正缓缓割透血脉和骨骼;脖子几乎被切断,他别扭地歪着头,失神的琥珀色眼睛蒙着死魂灰泽,放大的瞳孔仿佛幽深的黑洞,汩汩喷出骇人的寒气;苍白而精美的脸,被浓血渐次浸透,当素锦白袍被染成红稠,他胸前透出隐亮的乱光,青光与血光纠缠在一起,痛苦地撕咬、融合;当血色弥漫了镜面,被死亡和仇恨污染的梵天光镜黯淡如铁,就像牧云鹤熄灭了生命的眼睛,再也无法清澈如初;少年法师的天才害了他,也许他永远不该解开古老的禁咒……

“老爷爷,后来呢?”鬼咒扯了扯魇的衣角,将他从回忆的泥淖中扯出。

“后来……”魇遥望天边的眼神,浸满了苍凉,他漠然一笑,说,“你的少爷走了,摘下面罩,我就告诉你后来的事。”

鬼咒瞄了瞄花墙,牧云枫果然离开了,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摘下面罩来。

眼睛!魇感到呼吸被什么压抑了,那双眼睛!琥珀色双眸,一只微泛淡蓝,另一只略显金黄,从深邃的瞳孔望进去,竟是深不可测的黑暗。那是牧云鹤的眼睛,魇一辈子也忘不了,透过那双眼睛,牧云鹤的鬼魂仿佛复活了,正怔怔凝视着他……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走到魇身前,有些胆怯地说:“天师,夫人请您用茶。”

“哦,”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避开鬼咒的目光,诧然说道,“戴上面罩吧,你长得太丑,别把小丫头吓着。”

“我说让您别看嘛,”鬼咒不满地絮叨着,戴上头盔便急切地催促,“后来呢?”

魇直起身来,淡漠地说:“后来的故事以后再讲吧,你会知道的。”

“可是……”鬼咒站起来,倔强地望着魇,两道目光像针扎一般,让魇心里生疼。

“轮回以千年为周期,他不可能这么快转生,可那双眼睛……”魇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话语中暗隐杀机……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43:26

剜目

五.剜目
云香茶,是云夫人秘制的香茶,秘色彩釉茶碗中,茶香清淡如云,清黄色的茶水中,几片茶叶浮沉如鱼。魇捏着碗盖,漫不经心地拨弄,淡漠地说:“府上有一个头戴铁面罩的小儿,叫鬼咒。”

云夫人恭敬地垂手立在他身边,口气中略带鄙夷地说:“那个小子,是枫儿从埋死人的坟场救回来的活死人。我也不明白枫儿为何一定要留下那丑鬼,可为娘的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魇露出一丝高深的冷笑,他吹散了漂浮不散的茶叶,茶水荡起微波:“他有阴阳天眼!”

此语甚轻,仿若细针落地,在云夫人耳中,却震响如雷,她难以置信,质疑地问:“是他?怎么可能?不是枫儿?”

“呵呵,”魇嘲弄似的笑了,“你很清楚为什么不是你的枫儿。”

云夫人面色阴沉,仿佛连日阴雨的灰空,隐隐透着肃杀。

魇斜眼瞟过她,那态度甚是轻慢,云夫人被他的目光刺恼了,她强压着怒恼。魇终于举起茶碗,品了一口,赞道:“好茶。”

云夫人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她上前一步,躬身企求道:“天师,可否借小徒螭龙鼎一用?”

“为什么?”魇疑惑地皱紧了眉头,沉吟道,“你真想要那螭龙鼎?”

云夫人仍恭顺地笑着,她语音温和却态度坚决地说:“天师恕罪,小徒必须得到螭龙鼎!”

魇阴阴冷笑,漠然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咒杀刘皇后,让皇帝正式纳你入宫,让你儿子登临东宫之位!”

云夫人惨淡一笑,傲然凝视他昏明交集的双眸,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默认。

魇沉思片刻,便从腰上取下一个玲珑精巧的锦袋,锦袋不过巴掌大,轻若无物。他轻轻将锦袋抖开,秽光玄彩,金鸣刺刺,隐隐可闻邪龙狂啸,九条黑鳞螭龙乘阴雾流风窜出锦袋,在厅堂上空兀自飞窜。魇抓了一把虚空的阴气,默念咒语,忽然历喝一声:“急急如律令——降龙!”

九龙得令而停,相互纠缠扭曲,凝化为一尊古朴浑厚的铜鼎。

云夫人心中大喜,虽有丝丝疑虑,让她不解,精明透顶的魇怎会如此轻易让出自己的法宝?可贪婪的喜悦压抑了她的思维,她只惊喜地捧起螭龙鼎,高兴的不能自已。

魇淡淡地说:“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带鬼咒走,收他为徒,传他梵天光镜。”

“什么?”云夫人愁眉凝锁,花容罩雾,在她看来,天师此举,简直荒谬无状。

“观宝镜,可透六道;得宝镜,可修上皇,老朽痴长一百二十三岁,庄子曰:‘近死之心,莫使复阳’,老朽残年之际,定将宝镜传于可修上皇之人,”魇品着香茶,悠然道来。

“是鬼咒!”她问,杀机透出美眸,油灯扑闪,光雾昏黄,冥暗光影中潜藏怒煞。

魇不屑冷笑道:“不然是谁?牧云枫?”

讥讽之意刺伤了云夫人,但心计颇深的她收了怒容,强颜恭顺之色:“小徒冒昧,该死。”

“罢了,”魇困乏地说,“明早老朽就带鬼咒走。”

“是,”她谦卑地问,“小徒有个不情之请,请天师借我宝镜一观,明早归还可好?”

“你耍什么伎俩?”魇甩开茶杯,愠怒问道。

“我……”云夫人心中诧然,表容却镇静依然,“我不相信鬼咒可看透六道而枫儿不可。”

“啊啊,”魇张狂嘲笑道,“借你一观如何,让你心服口服!”

“多谢,请天师早些歇息,”她得了宝镜,退出去合上房门,不觉间嘴角浮出诡异一笑。昏黑的夜空,无月无星无云无风,惟有寒雾翻卷,抹杀了春意,她疾步走进客堂,唤来月牙儿:“将鬼咒带来!”

空寂的客堂中,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在无风的空间,蜡烛直直燃烧,笔直的火焰比平日明亮了许多。

“摘下面罩!”云夫人怒喝道。

鬼咒愕然不知所措,但他倔强地说:“少爷说过不准摘。”

云夫人回眸怒视,见那丑物身形佝偻,两条突兀的锁骨几乎撑破了黑皮,浑铁面罩大而沉重,让他瘦削的肩膀不堪重负。她冷笑着,步步逼近,以冷酷的声音命令道:“摘!”

鬼咒有些恐慌,在他眼中,云夫人周身腾烧着幽蓝厉火,是怒?是恨?还是仇?

好亮的目光!从面罩黢黑的眼洞里,猛然射出两道玄明的光芒,如利刃剪裁她的思维。

“天生的阴阳天眼?还不让本夫人开开眼界!”她掀开面罩,忽见光芒耀目,刺透心魂,她大惊失色,“你……你果然是……不!梵天光镜不能给你!”

她惨然叹息,忽而心生毒计。她将光镜呈在鬼咒眼前,问:“你能看见什么?”

鬼咒满腹疑惑,然定睛看来,镜中光幻迷离,形影交错,阴阳破界,轮回过眼:地狱道烈火燎原;饿鬼道饿殍遍野;畜牲道麻木愚钝;人道纷乱纠杂;修罗道醉生梦死;天道空傲冷漠……最后,他看见自己,却又不是自己,一个和自己同样丑陋的女人。

“鬼咒,我不能容忍你有这样的眼睛!”云夫人托起他的下巴,将锋利匕首刺进他眼里……鬼咒不堪巨痛,哭嚎着:“为什么?夫人……还我眼睛!”

云夫人面无表情,掌中握着眼珠……滴落镜中的血点渐次扩张,血色浓厚……

“孽障!毁天眼,秽宝镜,简直自掘坟墓!”魇破门而入,抽出宝剑朝云夫人刺来。剑风直指其咽喉,仅距半寸,却骤然停止,魇怔怔立着,黑血溢出七窍。

“西域奇毒,黄金曼佗罗,无色无味,杀人无形,连您老都觉察不出,”她恶意邪笑道,“天师,香茶可美?”

魇在倒地死亡前一刻,忽然舒张开令人疑惑的微笑,那笑里,仿佛深蕴玄迷……

鬼咒止了哭泣,厅堂里死一般静默,脚步空洞地响起,血泊里,倒映着牧云枫孤孑的身影,他翻转光镜,呆滞目光透彻血雾,看见镜中苍白的自己。

他冰冷地说:“鬼咒,法师的梦变成现实了。”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44:43

血光

六.血光
“杀人啦!”空寂的夜色里,忽然响起鬼咒杀猪般凄厉的哭嚎。

“闭嘴!”云夫人上前恨恨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痛苦让他龇牙咧嘴,血淋淋的眼洞,血丝与肉屑随淤血残流在丑陋的脸上,简直惨不忍睹。

他还是人吗?云夫人心中暗想,不由紧紧按住胸口,恶心在胃里翻腾,禁不住竟想呕吐。鬼咒发狂地哭嚎着,那历声刺破耳膜,让人心魂惊诧。

牧云枫冷漠地捧着镜子,神色呆滞地黯然笑道:“鬼咒,法师的梦变成现实了。”

“枫儿,你怎么了?”怪异的不祥之感弥漫云夫人的思维,牧云枫痴呆一般只反反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仿佛深刻的诅咒,让她的心脏抽搐似的疼。

鬼咒摸索着爬到牧云枫脚边,忽然抱着他的腿,发疯似的摇晃着,哭喊着,嘶哑地怒吼道:“走开!走开!不要伤害他!放开他!”

云夫人愤怒地冲上来,拼命扯开鬼咒的手,用尽力气将他推开,将牧云枫藏在自己身后,以颤抖的声音厉声骂道:“滚!肮脏的东西,都是你带来的祸害!”

鬼咒怔愣了片刻,默无言语,在他可怕的沉默中,暗抑着令人窒息的怨怒。他缓缓爬起来,苦涩地笑了,带着刻骨的凄凉,他悲哀地说:“夫人,你害了他!”

云夫人不解其意,却从鬼咒的言语中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她喘着粗气,紧紧将牧云枫抱在怀里,她鄙夷地说:“他是我的一切,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你懂吗?”

鬼咒冷笑一声,太息长叹道:“我只知道你害了他。”

“滚!”云夫人彻底狂怒了,她拣起魇遗落的宝剑,惊喝一声朝鬼咒刺去。

一双冰冷的手牢牢将她抓住,神色木然的牧云枫以生硬的语气命令道:“让他走!”

“枫儿,”云夫人诧异地望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好陌生,如同素未谋面之人,他的眼中昏明纠集,好像……好像死生不明的枯魂。

牧云枫哆嗦着嘴唇,面色惨白,冰冷的手,冷得怪异,他无力地瘫倒在地。

“枫儿!”云夫人抱紧了牧云枫,感觉他的身体如流云般轻若无物,仿佛他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缕若有若无的灵魂……

怎么办?云夫人努力镇压心中恐慌,一丝邪笑掠过嘴角,她放声哭嚎道:“来人啊!杀人啦,快来人啊!救命啊!”

一帮家丁在月牙儿的带领下冲进厅堂,云夫人哭道:“抓住那丑八怪,他企图毒死天师偷盗梵天光镜,天师临死前挖了他的双眼,他还鬼嚎不休,吓晕了我的枫儿,抓住他!”

家丁应令而上,将鬼咒捆了结实,鬼咒并不狡辩,他知道没人会相信他。

月牙儿虽心声疑惑,她明白其中有诈,鬼咒不过是一个替死鬼。

家丁将鬼咒抓去见官,月牙儿皱紧了秀眉,眉间尽是疑虑,这时云夫人猛然朝她投来锐利一瞥,月牙儿心惊肉跳,忙低头遮掩了疑色,速速将牧云枫扶起,他的身体好轻,月牙儿感觉到异常,却不敢言语。

“张二,刘大,拿两个盒子来,”云夫人唤来两个家丁,“将那双眼珠,装进盒子扔出去埋了,快!”

张二和刘大各自捧了一个小盒子,可谁也不敢去拣那双眼球。

血泊中浮动的眼珠,仿佛活了一般,正左顾右盼,不时射出阴森的目光……

“废物!”云夫人忍住恶心,拣起污秽不堪的眼珠,快速扔进盒子。张二与刘大紧紧捂紧了盒子,似乎里面装着噬魂的魔怪,有点缝隙也会钻出来吃人。

“拿去埋了,分开埋,”云夫人挥了挥手,指缝中飞出几点血,溅在两人的脸上。

两人惶恐地点点头,分头朝外跑。

云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见月牙儿将牧云枫扶走了,她也疾步跟了出去,走到庭院中央,她忽然抬头,见夜空中有一轮深蓝的月亮,月影下,仿佛立着一个人影,她的头发飞扬在夜风中,像鬼火一般燃烧。云夫人正想看清楚,人影便消失了,蓝色月亮也消失了,夜空中只有黑沉沉的夜云……

将牧云枫安顿在床上,月牙儿用热水为他擦洗脸庞。少爷如此苍冷,仿佛僵死的尸骨,他将梵天光镜紧紧捂在胸前,月牙儿从他手臂的缝隙中瞥了一眼镜面,看到残碎的凌光,还有血色朦胧……

“月牙儿,”云夫人守在床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爱着枫儿。”

“啊!”月牙儿惊呼一声,毛巾落在地上,还失手打翻了金盆。透明的水花溅起,湿透了秀发,淌过脸颊的水痕,分不清是水是泪,她苦涩地说:“我知道自己不配。”

云夫人叹了口气,柔柔地说:“你是不配,可你爱他,就该保护他,你明白吗?”

月牙儿不解地望着云夫人。

云夫人神秘笑道:“今日之事?”

月牙儿慌忙誓言道:“我决不说出去,对少爷也不说!”

“乖孩子,”云夫人甜甜地笑了,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替她理了理乱发,慈祥地说,“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照顾。”

“可是……”月牙儿还有些犹豫,她实在放心不下。

云夫人轻声劝她:“我是他母亲,你放心吧,去吧。”

月牙儿这才欠身告退,步出房门的一刻,她能感到一道射透灵魂的阴历寒光,一直凉透她的后背,那是何等残忍的目光!月牙儿打了冷战……她想起了鬼咒,那个无辜的替死鬼,如果他是替少爷死,替牧云家族死,就让他去死吧!月牙儿不由惊愣了,她奇怪自己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她觉得自己也好残忍……

她关上门,在庭院中跺步沉思,忽然一剪蓝影掠过眼前,一个人影轻盈跃上半空,她飞散在风中的头发,就像燃烧不休的鬼火……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47:13

旧案

七.旧案
深蓝的月亮,人影在夜风中沉沦飘荡,她飞散在夜风中的头发,就像燃烧不休的鬼火……夜很冷,前世的殇歌又在夙命里奏响。

又是那个梦,反反复复纠缠了闻天将近二十年。

“哇!九点了!”闻天跳下床,连衣服也没穿好就冲了出去。

迟到了,那是肯定的,今天运气好,政委不在,没人骂他。办公室里只有小兄弟王瑾,他对闻天迟到已经习以为常,对此,他根本问也不问。

嘈杂的音乐,无章的喧闹,暴烈的鼓点敲击闻天疲惫的神经。歌手哑着嗓子,念经一般絮叨着听也听不懂的歌词,如此反复,让闻天不堪其苦。

“臭小子,办公室的电脑是让你白听音乐的吗!”闻天喝了一声,将王瑾吓了一跳。

小王嬉笑着说:“这是小天王易枫的新歌哦!”

“鬼叫什么,根本听不懂!”闻天点了烟,恼怒地说。

“这是人家的style,是rap,现在最流行的!”

“小子,说点人话行不行,关了!”闻天正待去关那音乐,忽然听到了什么,“他不停地念叨什么词儿?”

“一首诗,月雅星稀流云醉,落樱化泥岁月催,轮回泣血破阴阳,风卷残酒金樽碎。”

“好熟的词儿,在哪里听过?”闻天思索了一会儿,却不大想得起来,反正他对文学是不感冒的,“行了!我让你查的资料呢?”

“我办事,你放心!汉代透光镜,又称梵天光镜,五十年前在北宋清俊王墓中被盗。两年前,神秘出现在上海秋季拍卖会,并以一百万的高价竟拍成功,购买者是天宇集团懂事长易宇。”

“易宇不是已经死了吗?”闻天问。

“2月13日,易宇在乡间别墅中溺水身亡。”

“什么?”闻天惊愕地跳起来,“在别墅中溺水身亡!”

“这案子发生在邻市,不该咱们管的,我可是找哥们儿打听的哦。他说易宇醉酒晚归,一时兴起跳到游泳池里游泳,结果腿抽筋淹死掉了。”

闻天哭笑不得地问:“简直荒唐,你认为这有可能吗?你不觉得太蹊跷?”

小王挺认真地皱起眉头,严肃地说:“也不是没有先例,喝酒喝到神经麻痹,早就失去了常人的意识,自己也没有知觉,就这么安乐死了。你看这照片,易宇家的游泳池大的像国家游泳中心一样,淹死个把人也不希奇。”

闻天一边将那沓照片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一边称赞起小王来:“小子真行,连现场照片都能拿到手。”

小王不无得意地说:“那是!不过,我哥们听说是闻大侠吩咐的,还特别请你帮忙分析分析,谁叫你名声在外呢?”

“臭屁,我有什么名气?”闻天无奈地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那几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是易宇家的游泳池,果然牛B,大的离谱,从幽绿的色彩判断,水深超过两米。这说明易宇是游泳爱好者,而且水性肯定不错;第二张是尸体照片,那是一个中年发体的白胖男人,紧闭双眼漂浮在水面,像一堆肥腻的白色泡末。他一丝不挂,只穿着蓝白条纹的游泳裤;第三张是一堆凌乱的衣服,据说是易宇脱在游泳池边,闻天特别留意到有一条肥大的男式内裤赫然扔在一旁;第四张是尸体头部特写,仿佛一切正常,没有明显的伤痕和淤血。

闻天皱紧眉头,他有一种直觉,这绝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故。他将照片换给小王,有意卖弄关子地说:“尸体没有外伤,是溺水身亡。”

“不会吧,”小王有些失望,他还指望闻天有什么惊奇发现,没想到只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那是腊月啊,大冬天的他喝的再疯也不至于脱光了跳游泳池里去啊!”

“小子,你找到门儿了!”闻天拍了拍他肩膀,这才徐徐道来,“我来说第二个疑点,易宇的游泳池很大,很深,也很专业,证明他爱好游泳,肯定水性也很好,没那么容易淹死;第三,就算易宇喝疯了大冬天跳水玩儿,理智不清的他怎么可能还知道脱了内裤换泳裤?”

小王点点头,却忍不住问:“如果是他杀,尸体却没有明显的外伤啊?”

闻天不置可否地说:“外表没有,内部却不一定没有,有验尸报告吗?”

王瑾愣了片刻,这才恍然醒悟地说:“你没说要看验尸报告啊!”

闻天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忿忿地喝道:“你警校怎么毕业的,没有验尸报告怎么搞清楚死亡原因?想办法给我弄来!”

小王委屈地垂下脑袋,低声嘀咕着:“别人的案子,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吗?”

“说什么呢?”闻天可是耳灵的人,可他转念想了想,觉得也是,别人的案子,轮不到他去操心。可该死的好奇心被勾引了,他不问清楚铁定又要失眠:“那边进展如何?”

“还在调查,据说易宇的情妇秦月有重大嫌疑。”

“为什么?”

“她第一个发现尸体并报警,易宇死前曾打电话让秦月去别墅,秦月却声称她到达别墅时易宇已经死了。她到达别墅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在不足十分钟的时间里,谁能潜入别墅杀了易宇?难道易宇真的是死于可笑的事故?再说,易宇的妻子南晓菲在他死前两周去了美国,此后易宇天天和秦月混在一起,而且易宇在2月11日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秦月。秦月二十几岁给半老头子当情妇,能心甘情愿吗?据说她早就和易宇的助理赵新有暧昧关系。”

“小子不错啊,有长进!”闻天忍不住夸奖他两句。

小王傻笑两声,一脸老实地说:“这全是我朋友的原话而已。”

闻天沉眉思索道:“也就是说秦月和赵新合伙谋杀易宇,并伪造事故骗得保险金?”

小王沉眉思索了许久,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秦月声称易宇曾给自己打过电话,无非想证明易宇在自己赶到别墅的十分钟前后还活着。”

闻天笑了笑:“这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时间断裂,如果是秦月杀人,她好像没有作案时间。除非她在撒谎,易宇根本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早就到了易宇的别墅并杀了他,然后装成无辜的样子自己报警。”

小王听罢,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闻天,他惊奇地说:“我发现闻哥太有才了!”

闻天冷冷地说:“肉麻!其实这个假设也不太对,若想骗保,就必须伪造事故,可这个事故也伪造的太低劣了,好像故意露着什么破绽,易宇是用手机打的电话?”

“是啊,可手机失踪了,那可是上万的高级手机,对了,2月10号秦月曾给易宇介绍了一个保姆,但案发后那个保姆就神秘失踪了,她会不会趁乱偷了手机跑了?”

闻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可能,好了,我们暂且不说这案子,让你的哥们去操心吧。我们只说易宇的镜子,对了,你说南晓菲当时在国外?”

“事发后第三天赶回来了。”

“为什么?”闻天疑惑地皱紧了眉头,“丈夫死了,为什么第三天才回来?我得去见见这个南晓菲。”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50:45

螭龙

八.螭龙
初见这位女富豪,闻天不敢相信南晓菲已是五十岁“高龄”的女人,可见金钱也能买住青春,至少表面上可以。她容貌端丽,风韵尚存,一袭紫衣套裙,一看就是世界名牌,只是齐耳的短发太过时了,与一身的时髦华贵极不相称。闻天环视她的办公室,只见厅堂富丽,古雅富贵,博古架上有铜鼎一尊,上刻九龙,古朴浑厚,空气中弥散着奇异的芳香。

南晓菲一再表示自己很忙,闻天只好直奔主题:“我们为易宇案而来。”

“关你们什么事!又不在你们的辖区!”南晓菲一扫矜持,嘶声怒喝道。

闻天没想到她的反映如此激烈,不过,这倒证明了他的推测:此事蹊跷!他笑着问:“我可以称你大姐吗?”

“这……”南晓菲呆了一会儿,终于平和了情绪,和颜悦色地点点头。

“大姐,我们只想问几个关于梵天光镜的问题,最近一桩谋杀案好像与此有关联。”

南晓菲叹了口气:“我就说那镜子不吉利,实不相瞒,易宇死后,镜子就被盗了。”

“什么!”闻天大吃一惊,“可是你并没有报案啊。”

“算命的说此镜内含血光,观镜者亡,我是从来不敢看的。易宇死后,我更加深信不疑。偷了就偷了,破财免灾吧。”

“大姐这么迷信?”闻天笑了,“当时有没有人表现出对镜子强烈的兴趣?”

她想了想:“有,易宇的大学教授王子云。他曾要求易宇将镜子转让给他,易宇当场拒绝。他大为恼怒,骂易宇没有良心,不记师恩等。可易宇死前,王子云又找到他,与他和解,还送给他一个宋代铜鼎。两人喝酒,大醉伶仃,易宇简直是喝酒喝死的。”

“你也相信易宇是死于醉酒溺水?”

南晓菲怔愣了片刻,一丝怪异的神色迅速掠过她双眼,忽而又消失无踪,她神秘地笑了笑,反问道:“你认为有那么蹊跷的事故吗?”

闻天淡然一笑,并不回答,而是心不在焉地问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易宇是冬泳爱好者吗?”

“这……”她以狐疑的目光扫过闻天的双眼,嘴角顿时浮出一缕若有似无的轻笑,她以肯定的语气说:“不是,他喜欢游泳,却没有冬泳的爱好。”

“哦?”闻天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指着博古架上的九龙鼎问:“王子云送的,是那尊铜鼎吗?”。

“是,易宇死后别墅一直空着,前几天我把它卖了,回去清理物品时发现了铜鼎,就带了回来了。”

“那九条龙好像活的一样。”

“是啊,挺精美的,”她流露出颇为欣赏的表情。

“听说易宇死的那段时间你在美国?”

她苦笑一声:“我说那镜子不吉利,不如卖人情让给王老,他不听,还跟我吵,我负气去了美国,我公司的赵新还找了一帮人给我送行。没想到,去了不到半个月他就……”

赵新?这名字挺熟,却想不起究竟是谁,闻天也无暇去管,他立刻又问:“你去美国后,还得跟易宇联系吗?”

“联系什么!”她恼怒地说,“他早就有新欢,有二奶了!”

闻天追问道:“是秦月?”

她冷漠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嗤笑:“易宇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居然是她!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份!”

闻天从她淡漠的言语中,能听出切骨的仇恨,弃妇怨女的恨,有时候是很恐怖的,他愣了片刻,假意叹了一声,道:“那你肯定不知道秦月曾给易宇介绍过一个保姆,此人在易宇死后居然神秘消失了,我觉得她很可疑,可能是秦月的共犯。”

“哦?”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有些惊恐迷离,但她很快以矜持的傲笑掩盖了慌乱神色,她镇静地说,“我看也是,秦月那个女人是很狡猾的。”

争风吃醋的女人!闻天再也不想谈秦月,便转移话题道:“易宇把镜子藏在什么地方?”

“卧室墙上的保险柜,看上去像一幅画,谁都想不到那是保险柜。”

“也就是说,知道宝镜所在的人很少,”闻天思索片刻后问,“王子云知道吗?”

“可能不知道吧,易宇从不对别人提,连我也是……”她渐渐有些不耐烦了,“行了,我不想再提那倒霉的镜子!”

“对不起,”闻天释然笑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在易宇死后三天才回国?”

南晓菲仿佛没听到他的提问,只低头默默喝着咖啡,许久才冷漠地说:“我得等我儿子考完期末考才敢告诉他,否则会影响他拿学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闻天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突然问:“大姐最近身体不适?”

“你怎么知道的?”她有些惊疑。

“你脸色惨白,双目神色散乱,”闻天走过去拿起博古架上的铜鼎,“我不信迷信,可我爷爷是个风水先生,受他的影响,我对此也略知一二。我知道,龙是吉祥神兽,可这尊铜鼎上刻的是螭龙,是一种邪龙,是咒怨之龙。”

“王子云送的居然是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怪不得易宇第二天就死了!”

“哦?”闻天若有所思的笑笑,“这只能说,王子云表面和易宇和好,其实心里还是很怨恨他。”

“就为了镜子?”她无可奈何地说,“何苦呢?”

“何苦呢?”闻天重复着她,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随后他起身礼貌地道了别,“告辞。”

南晓菲礼节性地点点头,她的眼神似乎很疲倦。

在回来的路上,闻天顺便买了一本林云写的书。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53:01

诧死

九.诧死
“在你死后,你会在一瞬间穿越几百亿光年的距离,直达宇宙末端;在这里,生命被排列、重组,再次投入浩瀚宇宙,在汪洋中熄灭又重生;当你再次睁开双眼,你可能已经身处另一个星球……生死皆有因果,轮回自有法则……坦然面对死亡吧!”

“坦然面对死亡,说的轻巧,”闻天不屑嗤笑,合上书,点了烟,抽了一口又灭掉。这段《魂归》中的文字,正是林云的作品,充满了老庄式的虚空,所谓“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细品之下玄味无穷,只是不切实际。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贪恋,不都是人性本原吗?死亡若是解脱,何苦以如此狰狞可怖的面目出现?

死亡,工作十年,几乎天天跟死亡大交道,那些尸体,那些凶杀,已经让他有些厌倦。当初的信誓旦旦,为了声张正义,如今忽然变得沉寂,是离婚的颓废还影响着他吗?他独自苦笑一声,易宇案的点滴细末又闯入头脑。

南晓菲在撒谎!事前闻天已查过易宇的资料,偶然看到一篇新闻报道,说易宇冠名南城首界冬泳比赛并亲自参加。闻天问易宇是否为冬泳爱好者,南晓菲却否认了。为什么?她恨秦月,这可以理解,所以她不会相信易宇死于事故,她一定很愿意判定是秦月杀了易宇。所以她才会故意隐瞒易宇热爱冬泳的事实,好将闻天的思路引向易宇死于他杀,而且死于秦月之手。

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第一,此案不归闻天管;第二,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个笨拙的伪装事故。算了,不想了,他将书扔在角落,服了两片安眠药,睡了,但愿今夜平安,让我睡个好觉。

无梦的夜晚,果然清净,可惜凌晨四点,倒霉的电话仍不肯将他放过:“王子云死了!”

睡意全消,困倦也被搅退,思绪陡然兴奋,死亡总在寂静的夜晚,不请自来,全无预兆。可恶啊,我还没来得及调查王子云,他就死了!此事诧异,让闻天疑惑重重。

赶到案发现场,闻天大惊失色:林夕案在王子云身上重演了!

血淋淋的眼珠,扭曲的表情,惊吓过度导致死亡……闻天立在血泊中,觉得两腿发软。

“闻哥,这是在现场找到的,”王瑾递上一面古铜镜。

闻天盯着铜镜,木然呆立,仿佛被吸走了魂灵,在伸手触接铜镜的一瞬,心脏狂跳……神秘的镜子,杀人的镜子,竟是如此浑圆光洁、巧雅精美的模样。

“镜中血影,正是死亡的面目……”林云沙哑的声音震鸣在脑颅,太阳穴阵阵刺痛。

“闻哥!”王瑾喝了一声,终于切断了盘旋不散的恐惧,让他猛然清醒过来。

“这就是梵天光镜?在哪里找到的?”他问。

“就在尸体附近。”

怪哉,若是为抢宝镜杀人,倒也合乎情理,可是宝镜不失,竟然出现在尸体旁边,这就匪夷所思了。难道镜子是假的不成?想到这里,闻天拿起镜子,定睛端详,明镜剔透,不染尘埃,光洁可鉴,只是……血红一点,滴落正中,血色张茫,镜中血雨滂沱,丑陋少年哭嚎着:“为什么?夫人……还我眼睛!”

“王瑾!王瑾!”闻天张皇恐惧的呼喊吓了王瑾一大跳,“你看,镜中有什么!”

“什么?”王瑾接过镜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怪异,“闻哥,你没事儿吧?”

闻天惊魂落魄,面色惨白,颠乱无绪地喃语着:“这真是杀人的镜子?杀人的镜子!”

根据易宇当年在拍卖会上购得宝镜的照片,和实物的对比,确认此镜便是易宇被盗的宝镜。易宇的死亡,宝镜被盗,到今天王子云的死亡将神秘的镜子带入视线,这其中的关联,看似清晰,其实扑朔迷离。

是王子云杀了易宇,盗取宝镜吗?据南晓菲所说,王子云曾对透光镜表现出强烈的兴趣,也因此与易宇起过争执,他盗镜杀人,有足够的动机。问题是:王子云如何作案?如何得知藏镜子的地方?

这时,南晓菲的半句话回响在闻天脑海:“易宇从不对别人提,连我也是……”他很想知道,这半句话的后文到底是什么?

王子云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他的儿子王云君。王云君今年二十二岁,是个不得志的诗人,也是个深受父亲鄙视的同性恋者。父子之间已经有好些时日没什么联系了,而昨天下午,许久不登家门的王云君却突然回家,而且当天王子云的帐户上转帐五十万给王云君,为什么?

初见王云君,闻天觉得他太过苍白,就像一张薄透的白纸。凌乱的长发暗语着自恋般的颓废,他那双透明的眼睛,仿佛忧郁的怨水,单薄颀长的身躯让他显得好脆弱,他是凶手吗?直觉告诉闻天:不太可能。

闻天没有直接问他王子云的事情,而是出人意料地问:“认识林夕吗?”

“不认识,”回答很快,快得不合常态,手在颤抖,咖啡泼了些出来。

“你在撒谎!”闻天冷笑一声,以近似残酷的目光逼视他。

他迅速低下头,垂下的头发恰倒好处地遮掩了仓皇的眼神。

“我在勘察林夕家时,发现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张毕业照,”闻天故意说得很慢,“南城大学历史系2006级1班。”

“我没有杀她……我只是……”乱了阵脚,他慌乱地敷衍,却欲盖弥彰,闻天的猜测没错:他太脆弱了。

“只是什么?”闻天不失时机地追问。

“没……没什么,”他猛灌了一大口苦咖啡,苦得皱紧了眉头。

“哼,”闻天冷漠地说,“林夕是你的大学同学,在古董鉴赏方面有特长,你偷了你父亲的透光镜,出于好奇,请她帮忙鉴定。她看了镜子,凌晨就惨死在自己公寓里,对此,你做何解释?”

“我没有杀人,我是偷了镜子,也请她鉴定过,可是……”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也没办法,我只想从老爷子那里弄点钱,真的……真的!那天我回家,是给老爷子送镜子回来,他已经给了我五十万,我……我没想到……我没有杀人,真的!”

闻天沉眉思索片刻,便温和地说:“我们换个话题吧,你对透光镜了解多少?”

他悲哀地摇摇头:“老爷子不知怎么得到了宝贝,那东西成了他的命根子。我有时好奇,问问他,他就冲我发火……”说到这里,王云君有些哽咽,看来父子之间积怨颇深。

闻天戏噱道:“你父亲对这镜子,可是爱得要命啊。”

“是,”他的目光染上一层湿雾,“比儿子还爱。”

“你怨他吗?”

“没什么好怨的,我本来就是个不争气的败家子,”他忿忿地说。

闻天燃起一根香烟,忽然冒出一句很不着边的话:“你信邪吗?”

王云君有些疑惑,但看闻天那严肃的表情,却不像是戏言,他思虑片刻,苦笑道:“信。”

“那是一面杀人的镜子,你信吗?”

王云君点点头。

“老爷子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谁?是你!遗产继承人!”烟雾吞吐中,闻天的目光仿佛两道闪电,刹那划透王云君的思维。他脸色煞白,怔怔望着闻天,恐慌的眼神如同惊弓之鸟,无助的他再也承受不住,哭了,像一个脆弱的孩子。

闻天叹了口气,暗想:他不是凶手,胆怯、羸弱、孤僻,恐怕偷个镜子也要下天大的决心。杀人,剜目杀人,他干不出来。至于他的定罪,让法院去操心吧。闻天吐出一股浓烟,在缭缭流雾中,依稀可见一张丑陋的脸,在血红的灯光里渐次清晰……

“林云!你认识林云吗?”闻天忽然想到了她。

王云君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见过几次面,她长得实在是……林夕有一个寡居的姨母,叫林碧华,二十几年前拣了一个弃婴,因为林夕母亲家也姓林,所以取名林云,我也是听林夕说的。详细的,你们可以去问林夕的姨母。”

“哦,”闻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该问个清楚了!”

走在走廊上,王瑾满怀崇敬地问:“闻哥,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知道王云君偷镜子敲诈自己父亲的事?”

闻天心不在焉地回答:“猜的。”

“猜的?”王瑾惊诧不已,连连追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教教我?”

闻天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白了他一眼,以酷到极点的语气说:“没空!”忽然,闻天停顿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拉起小王朝资料室一阵飞奔。

当年易宇在拍卖会上购得宝镜的照片,经过放大和电脑图象处理后,在照片最隐蔽的右下角,出现了身着黑衣的林云!

他忽然想起,林云说过,这面镜子在五十年前就曾引发过一桩灭门血案!果然是不吉利的镜子,闻天缓缓跺步走上阳台,回首对王瑾说:“查一查林碧华的住址,我先去找一个人问问。”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54:46

野史

十.野史
“蚊子,你怎么来了?”秦杰有些惊讶,他和闻天已经整整十年没见面了。

南城大学的单身汉宿舍,是那种长满青藤的老房子,木地板,红砖墙,灯光昏暗,密密麻麻堆积在四周的古文书籍给人很强的压迫感。能在这里生活十年的人,不是隐士就是疯子。

秦杰匆匆理了理杂乱的房间,好给闻天挪个地儿坐下。

“老同学,”闻天笑了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他和秦杰并不太要好,而且高中时他还伙同高年级生欺负过他,他的来访也许不受欢迎吧。

“有事吗?”秦杰不冷不热地问。

“哦……”闻天不知如何开口,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听说你考上博士了,恭喜啊!”

“年过三十才考个博士,有什么好恭喜的?”秦杰冷漠地反问道。

闻天语塞,秦杰的反问仿佛将了他一军,他当年曾骂人家傻木头,如今人家是博士,自己却是个婚姻失败的可怜虫。“哎,”他叹了口气,“你还生我的气吗?”

“没有啊!蚊子,你怎么了,这可不像过去的你,你以前可是个豪爽派哦,”秦杰扶了扶近视眼镜,真诚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他脸上。

闻天释然一笑,默默点点头,说:“能请教历史学博士一个问题吗?”

“你对历史感兴趣?”秦杰有点怀疑。

闻天坦白地摇了摇头:“只是最近有一件案子和文物有关。”

秦杰饶有兴趣地笑道:“我倒是对侦探小说感兴趣,问吧,大侦探。”

“北宋时期,有没有一个叫清俊王的人?”

“你犯了常识性错误,清俊王只能是人的封号,不能说叫清俊王,应该是被封为清俊王,”秦杰摆起学究的谱来,活像好为人师的穷秀才。

“对,对,”闻天不想跟他咬文嚼字,“有这个人吗?”

秦杰思索片刻,从一堆凌乱的资料中扒拉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敲打了半天终于肯定地告诉他:“没有!”

“没有?”闻天诧异地惊呼道,“那南城市郊的清俊王墓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民间传说你也信啊?”秦杰似笑非笑地说,“我读硕士时的导师王子云就曾会同市考古部门的专家发掘过清俊王墓,但他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座毫无价值的空墓。也许只是北宋年间当地的乡绅之墓,然后乱加了什么名头,吓唬人而已。”

“王子云!”闻天神色仓皇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惊愕的表情把秦杰吓了一大跳。

“你认识?”秦杰疑惑地问。

“王子云死了!我正在调查的,就是这件案子!”

“什么?”秦杰脸色惨白,惊疑与诧异混杂在眼中,让他的神情扭曲的有些怪异,“他……他是怎么死的?”

“惨死在自己家中,你不看报纸吗?挖出双目,惊吓过度……”

“别说了,别说了……太可怕了……”秦杰慌乱地打断了闻天, “是镜子的缘故吗?”

闻天拼命压抑狂跳的心脏,只不置可否地问:“镜子?什么镜子?”

秦杰抬头凝视他良久,终于苦笑道:“算了,你不懂。”

秦杰若有若无的枯涩笑意中,仿佛暗含惨痛的深意,疑问纷至沓来,让闻天感到呼吸窒息,秦杰,与世无争的学子,难道会与杀人的镜子有关联?

“猎魂之野,光镜之魂,镜穿千年,搅乱轮回,”闻天忽然念颂起一段古文,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很冷漠。

“你?”秦杰愣了,他怔怔望着闻天,“你怎么会知道?”

“什么?我知道什么?”闻天恶意地反问道,事实渐次浮出水面,秦杰,果然对那面镜子有所了解!

“别装了,”秦杰黯然叹道,“五十年前的盗镜灭门案,到今天都没有破的案子。”

闻天僵直地直起身来,极不自然地看着秦杰,秦杰知道的,比自己想像的还多!

“家族的耻辱啊,”秦杰沉痛地说,“盗墓者是我的祖父,我的父亲曾给我讲过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我一直不信,现在,我不信也得信了。”

“什么故事?”

“五十年前,父亲年仅六岁,那夜祖父从夜色中冲回来,抱着一面染血的镜子。他冲进门来,满身血迹,就像刚从坟场中爬出来。他神色可怖地瞪着他的老婆和孩子,突然举起菜刀,朝自己的亲人砍去。父亲听到有人狂笑,笑声似乎是从镜子中传出来,很恐怖。祖父发了疯,祖母,父亲的两个兄弟全死在祖父的刀下。当他举起血刀冲向父亲时,他突然顿住了,两行泪涌出眼眶,他几乎哀求着对父亲说:‘快逃!快逃!’然后,他将菜刀砍向自己的脖子,父亲尖叫着冲出血泊,他逃出来以后,回头看自己的家,已经在蓝色鬼火中被烧成灰烬。”

这是……恐怖小说?的确匪夷所思,闻天也不敢相信,但看着秦杰严肃的表情,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闻天沉默了:这一切,都像发生在异界的事情,那么,杀人的镜子是怎样重返人间的呢?

秦杰凝眉思索了许久,站起身来从书柜最顶层取出一方木匣。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露出一本发黄发霉的古书。他黯然叹息道:“这本来是文物,可王子云导师将它悄悄留给了我,我也出于自己的嗜好,就将它独占了,你可别去告发我。”

闻天被那古旧的书本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他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清俊王亲自书写的诗集,名曰《清俊王赵云枫集》,由此可得知,清俊王姓赵名云枫或字云枫。这本诗集中除了风花雪月,文人雅思之外,还有一小段他的自传。”

闻天不解:“你不是说清俊王是传说,是乱加的名头吗?”

秦杰白了他一眼,郁闷地说:“史书上没有,并不等于历史上也没有。”

“这是清俊王陵墓里的?”

“对。此墓一无所有,被祖父偷走了镜子,就只剩这本古书。赵云枫仿《离骚》写自传,当然,文笔华丽,思想却差得太远。他写他本是宋真宗的亲生皇子,却因母亲出身青楼,屈身在牧云家,十七年不知身世。而后皇恩天降,接他入宫,封清俊王等等,大概是写给皇帝看的献媚之辞。”

“哦?”闻天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没写他是怎么死的?”

秦杰哭笑不得:“人死了还怎么写自传?”

“哦,”闻天一拍脑门,傻笑道,“我可以看看这古书吗?”

“不可以!”秦杰的表情就像个孩子,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玩具。

闻天也发狠了:“不给看我就告发你!”

秦杰愣了,极不情愿地捧出古书,他心里一定对闻天恨的咬牙切齿!

古旧的昏黄色,仿佛不可企及的神秘,破烂的绢纸,暗言着无奈的悲哀。试想历史沧桑,有多少类似的书文,淹没在时间洪流。启开书扉,便能扭转时空,千年前的清俊王赵云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书法清雅而潇洒,自带三分醉意,如行云流水,涓涓流泻在纸上。书的第一页是一首七言绝句:“月雅星稀流云醉,落樱化泥岁月催,轮回泣血破阴阳,风卷残酒金樽碎。”

是这首诗!林云吟过,还有谁?对,易枫的歌词中也出现过!

闻天指着这首名为《樱泣》的诗问秦杰:“这首诗在别处有收录吗?有流传吗?”

秦杰摇摇头:“应该没有,研究唐宋诗词的老教授也说从没见过。”

“他们为什么会知道?”闻天疑惑不已,皱紧了眉头呆立着,“到底为什么?”

“行了,”秦杰一把抢过书来,口气生硬地下了逐客令,“还有事吗?”

“没有了,”闻天颓然摇着头,他启开门扉,一股寒风夹杂着雨丝扑打在他脸上,透心的凉。下雨了,氤氲湿雾暗笼愁空,秋风萧瑟,天象异常,令人心生不祥……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55:52

冤孽

十一.冤孽
天色忽变,氤氲湿雾暗笼愁空,山雨欲来,凄风怨沙。本是温暖的春日,突卷秋风萧瑟,天象异常,令人心生不祥。

城笼雨烟,繁华如梦,却难掩凋敝之神伤,有道是“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牧云枫独立层楼之颠,清俊身姿被飘忽不定的冷风吹得凌乱,那摇曳飘零的孤独背影里,透着一丝诡异的凄凉。

他回眸一笑,眼中扑闪着玄明纠结的光泽,月牙儿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心头一颤。

他轻声问:“鬼咒呢?”

“少爷,你……”月牙儿愣了许久,极不情愿地告诉他,“今日午时,斩首示众。”

“哦,”他微微翘起嘴唇,露出一丝让人猜不透的神秘微笑,“我要去看看。”

“少爷!”月牙儿惊呼一声,恐惧之色漫上眸子,她哀求着说,“别去吧。”

牧云枫仿佛没有听到,他翘指掐算,漠然道:“带上伞,可能要下雨了,下大雨。”

黑云无语,阴风肃杀,黑暗层层叠叠,只顾狂乱翻涌。春色不在,股股幽冥鬼云氤氲弥漫,肃杀风云仿佛鬼魅魍魉,滞留在天空,兀自狂呼乱啸。千年神树从根茎到枝叶都在瑟瑟发抖,风中传来冤魂的哭泣,隐隐盘旋在心魂深处……

牧云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青丝,黯然叹道:“好强的冤孽!”

月牙儿凝视着他,发觉他变得好陌生,那个血夜之后,他昏迷了一天两夜,醒来时眼中尽是黯淡的玄光。他已不再是自己熟识的少爷,那个孤傲却哀伤的美少年,他变了,变成一副冷酷而深沉的模样,他此时的目光,仿佛百年玄冰般冰凉。

死犯斩首,多么刺激而廉价的余兴节目,东门菜市,人海汹涌,全城的人都恨不得赶来看热闹。刽子手磨亮了大刀,饮了一海碗烈酒,便对那蒙了双眼的少年喝道:“丑小子,要喝酒吗?”

他摇摇头,面对即将临近的死亡,他显得太过平静,令人费解。

刽子手烧了纸钱,绕着他转了三周,口中念念有词:“莫怨咱,莫恨咱;黄泉路,送你走;速投胎,莫回头。”

“呵呵,”鬼咒轻笑一声,在拥挤人潮中,他感应到了牧云枫的气息……

“开斩……”监斩官令声未下,空中忽然爆响惊雷,血红闪电剖开天空胸膛,血色漫天,积聚不化的恐惧盘旋不消,风云色变,鬼风哀号。闪电乱舞张狂,仿佛撕咬争斗的群龙,咆哮、嘶吼、挣扎……阴阳错位,乾坤异行!

浓密的阴云深处,有一抹深蓝的剪影,流云飞逝,一轮深蓝的月亮在云缝中隐隐欲现。那凌乱的光泽,如同深埋在地狱的玄光,透着令人心悸的寒冷。

有人笑了,轻绝而超然的笑声,不似人类的声音。

在云雾深处,蓝色的人影飘摇若风,她冷淡地回眸一笑,瞳孔中阴光漫溢。她悠扬扭动曼妙头颅,头发飞扬起来,像鬼火一般烈烈燃烧,燃烧成骷髅的模样。

她弹了弹手指,在空中优雅地画了一个圆弧,一线蓝光划破了天空的胸膛,透明的血液喷涌而出。

大雨倾盆,天河决堤,瓢泼狂雨在天地间连起连绵不断的雨幕,哗啦怒啸淹没了人声鼎沸。群人各奔家门,东门菜市瞬间冷清起来,惟有牧云枫纹丝不动,兀立雨中,脸上仍带着深玄桀骜的冷笑。

雨越下越大,简直百年未遇,刽子手哆嗦着不敢下刀。鬼咒突然直起身来,冲着牧云枫高喊道:“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牧云枫脸色煞白,惊疑神色在眼中纠缠弥漫,他抽搐着苍冷嘴唇,颤抖的身躯在风雨中摇曳零落,仿佛秋风中枯败的残叶。

“少爷,少爷,回去了吧,”月牙儿勉强撑着浸透了雨水的雨伞,冷得瑟瑟发抖。

牧云枫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鬼咒,从唇齿间挤出一个字:“杀!”

月牙儿慌忙拉起牧云枫,一路仓皇奔往家中……

远处,一骑飞骑狂奔而来,骑士身着官袍,高举明黄色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象异常,不宜杀生,今日死囚,赦其死罪,流放三千里,钦此。”

云散了,雨后的晴空,流溢着别样的清美,嫣然春色重归天地,一道斑驳彩虹横卧苍穹,天气真不错……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57:05

神树

十二.神树
云散了,雨后的晴空,流溢着别样的清美,今天天气真不错。小王开着车,闻天则蜷缩在后排昏昏欲睡。

“闻哥,昨夜又没睡好吧?”

闻天眨了眨疲倦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请勿与司机交谈。”

“哈哈,”王瑾爽朗地笑开了,“你可真逗啊,我才是司机呢!”

闻天不再言语,头脑却止不住开始思索:仅凭那面透光镜来断定王子云是易宇一案的元凶,似乎证据有所缺失。王子云因盗取透光镜而杀人,逻辑上说得过去,却缺乏足够的证据。加上秦月仍未洗清嫌疑,而南晓菲对丢失的宝镜不报案,事实就更难查察清晰了。更奇怪的是,林夕和王子云以同样诡异的方式死亡,而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那面镜子!而林云则不止一次提到镜子,然后,在宝镜拍卖会的照片上发现林云的身影,那个神秘的丑女林云此刻已然成了关键!

吉普车开始剧烈颠簸,闻天被抛起来,撞在车顶,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恶狠狠骂了一句:“臭小子,会不会开车?”

王瑾一脸委屈地说:“老大,你也不看看这路!”

车已驶入山区泥路,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堪,小王能开得不翻车,就已经算是技术高超了。闻天摇下车窗,但见群山巍峨,青峰含黛,好一处风光绝胜,远远的山顶,依稀可见一株参天巨树,在迷蒙烟雨中,如同静默参禅的高僧。

车轱辘陷进泥里,再也开不动了,小王无奈地说:“走路吧,反正清俊村也不远了。”

闻天点点头,可刚一下车,一双新皮鞋里便灌满了淤泥……他气恼的模样逗乐了小王,那小子笑得前仰后翻,闻天苦笑着脱了鞋袜,在车旮旯里找了双臭胶鞋换上。

走了不多久,便到了清俊村,如此破烂的穷山村取名“清俊”,实在名不副实。

千年榕树肃立村口,盘根错节,枝叶婆娑,绿阴如盖,如虬龙般苍劲的缠枝股股盘旋,绕结千年,神秘古朴。树冠之下,枝叶包裹中,仿佛有一座神龛,也不知供奉何人,只淹没在乱枝碎叶,隐透着凄凉。

树下的低洼地里,积聚了一汪澄澈的雨水,清风徐徐,碧波微澜,恍若一面浑圆洁净的镜子。沉静的古树,默默注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仿佛对镜自赏的自恋者。

山风起,流云卷,古树兀立在苍蓝的天穹下,随风乱舞的枝叶如同被风吹乱的青丝凌乱。树下,虚幻的人影若隐若现,如烟似梦……幻影?闻天乱了分寸,大白天的,眼中居然呈现出一位身着古代衣装的少年!他狠命揉了揉太阳穴,定睛看来,却发现那幻影分外清晰:飘乱的长发中,隐掩着苍白绝美的容颜,高傲的微笑,以及透亮双眸中直射闻天心魂的玄异光泽,一切太过真实……

闻天企图靠近他,以证明自己不是发疯或是产生幻觉。可是,当他一脚踏入水洼,时间便停顿了。脚下的水如水银般翻涌,转而凝固如冰,周遭的场景渐次破裂,像被人剪破丢弃的图画,在时间轮回中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千年前火风沸腾的月夜……

血红的月亮,在黑云中穿梭隐匿,斑驳惨淡的月光幽媚如妖,美少年孑立不语,身后的古树并不如闻天初见时那般高伟,树冠中也没有那个诡异的神龛。古树之后,是华丽雄伟的豪宅,高阔的朱门,鳞次栉比的房舍,皆透着贵族气派,门匾高悬,上书“清俊山庄”四个金字,字体潇洒而雄浑,右下角有一排小字:“大中祥符六年为清俊王御笔亲书”。

清俊王?清俊村?是幻境或是梦境?陷在水中的脚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闻天感到呼吸被压抑,疑虑重重盘绕,他不清楚他的大脑是否还在正常运转。

美少年用玉簪缓缓束好乱发,从身后取出一面光洁浑圆的镜子,顾影自怜地凝视着镜中清美的自己。

“梵天光镜!”惊鄂中,闻天脱口而出,可他的声音被堵塞在喉咙,他像一个声带被毁伤的哑巴,只能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远处,突闻金戈铁马,狂乱的马蹄声踏碎寂寥,汗血马,铁骑兵,呼啸成刺耳的乐章。一队声势威赫的兵马飞腾而来,将美少年团团围定。

美少年凄绝冷笑,幽忧吟诗道:“月雅星稀流云醉,落樱化泥岁月催,

轮回泣血破阴阳,风卷残酒金樽碎。”

不等他清音声落,魁梧的大将军便冷酷下令:“放箭!”

两千弓箭手齐齐上箭张弓,万千乱箭飞窜,飞箭穿过闻天虚空的躯体,朝美少年飞啸而去,乱箭刺透他身体,血雨纷纷扬扬,血泊中,他强撑着,凄楚的目光似乎直视闻天,又似乎穿越他射到不知名的远方,美少年怔怔望着遥远的前方,吐血惨呼一声:“鬼咒!”

泣血之呼震颤了闻天魂魄,恐惧迅速漫升在他全身,而他头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林云!

“闻哥!你怎么了?”王瑾见闻天跌倒在水洼中,神色呆滞地愣了老半天,还以为他跌出什么意外了。还好,闻天及时回过神来,湿淋淋地从水洼中爬出来。

幻影消失,晴空仍在,古树下端坐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妪,她半阖着双眼,满脸扭曲着怪异的皱纹,枯瘦的身躯佝偻着,细小的双足轮流踏在泥地。她目不转睛地瞪着闻天,那怪异目光让闻天颇觉心虚。

他稳了稳心神,便径直上前问道:“太婆,认识林碧华林老太太吗?”

“我就是呀,” 太婆神秘一笑,将一张皱脸笑的如同煮开的方便面,山风拂过榕树,枝桠乱颤,仿佛附和着太婆,也露出它苍老的笑颜。她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说:“别大声说话,惊动了清俊王的鬼魂,他若哭起来,大雨不停,一下就是三四天呢。”

“清俊王?”闻天震惊不已,不禁追问道,“他到底是谁?”

老太婆嘿嘿笑道:“不知道吧,我们村在北宋时期是一个王爷的山庄,这个王爷叫‘清俊王’,后来王爷被杀了,就埋在那边的山上,村子也就改名清俊村了。”

“那个神龛呢?”

“供奉清俊王啊,供奉他的冤魂,这棵树,可是有两千多年历史的神树哦。”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4-30 23:58:35

往事

十三.往事
又没睡好,连续不断的失眠,让闻天时常处于恶劣的亚健康状态。他觉得自己离抑郁症或是发疯仅有一步之遥。电脑显示屏忽明忽暗,文字在跳跃,画面在闪烁,扭曲的光电图纹渐渐扭结成一张熟悉而丑陋的脸,她身着黑风衣,眼中锐光仿佛穿透屏幕,停留在闻天灵魂的深处。

她很丑,却很真实,闻天惊讶地发觉,自己对她,居然有了一丝好感,虽然她身上疑云重重,虽然她还有一个惊人的秘密!

当今社会充斥着虚假的美丽,假双眼皮、假鼻子、假嘴、假胸,刻意雕琢的人造美女,瘦如骨架的性感女郎,迎合着现代人畸形的审美观。美吗?不见得,闻天宁愿回到唐朝,看满街丰乳肥臀的美艳女子,也不想看电视里骨瘦如材的模特。

离婚的男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异想天开地想女人,他真的是空虚了。他今天请了假,本想睡个回笼觉,可失眠在白天也不放过他,头脑中盘旋不散的,是他在古树下看到的幻影,他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让闻天心头一颤。陌生的号码,他很不想接,便将手机扔在一旁,铃声固执地响个不停。闻天心烦意乱,按通了电话便想发火:“谁啊!”

“是我,林云,”沙哑而平静的声音,“今天你休息吧。”

“你……你……”闻天怔愣着,出于职业习惯,三个疑问同时闪现在脑中:她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她怎么知道今天我休息?她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很简单,”林云沉着一笑,仿佛猜透了他所有的心思,“我先去了警局,你的同事小王说你请假了,并向我提供了你的手机号码。”

就这么简单?王瑾那个臭小子,居然那么轻易就出卖我的电话号码,我非找他算帐不可!闻天若有其事地咳嗽了一声,问:“找我什么事?”

“想谈谈吗?”

此语正中下怀,闻天已经开始怀疑林云,谈谈,可以,先谈再……

“你随时可以抓我,如果你怀疑我的话,我不会离开,也没有必要,”林云那穿透思维的磁性嗓音又在耳边想起,不管闻天想什么,她似乎都能知道。

特异功能?闻天吐了一口长气,几乎无言以对,只好问:“你在哪里?”

“Blue Mountain,”林云淡淡地说,“一家咖啡厅。”

闻天从不喝咖啡,但“Blue Mountain”是妻子,不,是前妻常去的地方,林云怎么偏偏挑那个地方?

上午的咖啡厅很闲,明敞的落地窗前,是雕花的玻璃桌和雍懒的藤椅。阳光在水晶花曼妙的枝叶间跳跃,让那无生命的美丽,也渐次鲜活起来。厅堂里满目皆是暧昧的,充满自恋主义的小资情调。这让闻天很不自在,他最厌恶的,便是那些开着日本车,满世界鼓吹“月收入3000元以下都是下等人”的小资女人。她们狂妄、盲目而且愚蠢,自命清高地崇尚着单身主义,实际的原因是,没人想要娶她们。

闻天之所以有如此偏激的观点,与他的前妻不无关系,只能说离婚两年了,他还耿耿于怀。林云也是小资女人?哪个女作家不是呢?

林云依旧一身黑衣,戴着宽大的墨镜,明媚的阳光徜徉在她脸上,微熏出一层薄亮的金光,她显得不那么丑了。其实丑不丑,看习惯就好,就像当年闻天苦苦追求的校花,嫁给一位有钱的丑少爷,多年后开同学会,校花依旧是花,丑人则更丑,她自己却麻木地说:“看惯了,也不觉得丑。”

“南山还是卡布奇诺?”林云温和地问。

这场景,越看越像是约会,闻天摇摇头,冷漠地说:“我喝水,谢谢,谈什么?”

“你不想问点什么?”

闻天笑了笑,便不客气地直入话题:“11月21日凌晨零点零五分到零点二十分,你在哪里?”

林云释然一笑,仿佛对他的提问早有预感,她平静地说:“在家中写作。”

“有人证明吗?”

“没有。”

闻天立刻追问道:“你为何在零点二十六分出现在林夕死亡现场?”

林云摘下墨镜,两道目光透亮如电,她冷冷一笑,说:“我感觉林夕出事了。”

“感觉?”闻天对此颇为质疑,他嘲笑似的问,“是超自然的第七感?”

“对。”

“切!”闻天鄙夷地嗤笑道,“11月23日凌晨四点到五点你又在哪里?”

“你是问王子云死亡的那天吗?”林云神秘笑道,“应该是零点左右,和林夕一样。”

重大的疑点!她怎么知道王子云真实的死亡时间?闻天神色紧张地问:“你很了解他死亡的时间?”

林云很轻松地喝了一口咖啡,冷静地说:“因为它只有零点才出来。”

“他?哪个他?”

林云知道闻天听错了,她也并不纠正,只简短地告诉他:“镜魂。”

又在瞎掰她的鬼故事!闻天对此几乎忍无可忍,他有些愤慨地说:“林夕案和王子云案明显是同一人所为,此人很高明,清除了所有的犯罪痕迹,血迹、毛发、指纹、脚印等等,一样有没有,更别说提取DNA了……”

“你怎么可能提取到鬼魂的DNA?”林云狡猾的微笑里,有刻骨的嘲讽意味。

“好,不谈这个,”闻天冷眸一转,阴冷一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二十几年前,有一对恩爱的夫妻,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可惜,孩子的降生毁了这一切,那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婴。丈夫坚持认为这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因而怀疑妻子背叛。他决绝地抛弃了母女,从此去无踪影。绝望而脆弱的妻子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将女儿沉入大澡盆,看着女儿缓缓下沉,痛苦挣扎,逐渐失去呼吸……然后,她割脉自杀……”

闻天说得很慢,口气中带着些许残忍,二十多年前的溺婴自杀案从他简单的话语中凸现而出,如同黑灰发黄的旧照,清晰却惨淡。

林云专注地听着,面无表情,她嘴角微翘,始终似笑非笑,她清叹一声,接着闻天的话语徐徐道来:“鲜血染红了澡盆,漂浮在血水中惨白的婴孩,如尸体般僵冷。濒临死亡的母亲忽然心生愧疚,她认为孩子是无辜的,于是她在临死前挣扎着抱起婴孩,爬到走廊上求救。楼道清洁工林碧华送她们去医院,母亲死了,婴孩却奇迹般活了下来。林碧华收养了这个丑陋而可怜的女婴,就是我。你找过我的养母是吧?”

冷静,或是无情?她的目光令人窒息,她为何如此无动于衷?好一个心如坚冰的怪女人!那段血腥而悲哀的往事,怎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脱口而出?闻天点了烟,却无心吸烟,反被浓烈的烟雾呛得直咳嗽。

“少抽些烟,”林云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身体严重亚健康,经常失眠,濒临危险边缘。”

“我知道,”闻天熄灭了香烟,沉默了片刻后仿佛自言自语地问:“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笑了:“真相?如果我估计不错,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匪夷所思的真相了。”

迷离而深玄的目光在他的周遭缭绕成雾,闻天仓皇避开她的视线,转而注视着手中暗绿色玻璃杯,杯中之水被映得幽绿,俯视之下,恍若一潭怨水,深不可测……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5-1 00:01:50

水妖

十四.水妖
千仞断崖,其下是一潭怨水,深不可测。蓬草枯败,春风不度,望断天涯塑风萧瑟,何处是归途?三千里路漫漫无绝,镜魂幽幽,魔障何以消除?

鬼咒赤足踏在碎石尖砾,一路踏血而行,镣铐和枷锁让他痛到麻木。

“停下,”衙役喝道,将一碗水灌进他嘴里。鬼咒还未来得及道谢,却被两个衙役一人抱头,一人抬脚架空在悬崖之颠。

冽风呼啸,仿佛能托起他瘦削的身体,鬼咒感到恐惧,他开始挣扎……

“丑瞎子,爷爷不奉陪了,你上路吧!”

身躯滑行在虚空的飘风中,仿佛中箭的鸟儿,急速坠往死亡之地。绝望压抑了思维,黑空包裹了灵魂,他套在桎梏中垂死挣扎。身体重如岩石,在幽绿水面砸开千层巨浪,水花狂绽,白屑纷飞,如祭奠死者的苍白纸钱,乱洒开一派凄凉。

冰凉的怨水渗透进身体每一个毛孔,在体内放肆地扩张着刺骨寒冷,血脉凝滞,思维冰封,刺痛蔓延在全身,随后刺痛消失了,僵冷的躯体麻木无觉,死亡近在眼前,露出它邪恶而张狂的笑容。

模糊而混沌的视线中,碎乱凄惨的残像忽隐忽现:摇曳的水草丛中,仿佛隐匿着什么,是枯朽的树根?还是凌乱的尸骨?鬼咒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神秘的影子时散时聚,如一团迷雾招摇,迷梦般的幻影中,一双青色的手将他轻轻托起……

幽绿的水中,扩散开她冰冷的容颜,那不是人类的形态,青色长发水藻一般飘摇沉浮,游弋不定;那双没有瞳孔的眸子,仿佛凝雪成冰,透着令人心彻的寒冷。

青色的裸女,没有人类的神情,紧闭的双唇,仿佛恪守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她美的好虚无,美的让人心悸,美的令人恐惧,她究竟是什么人?或者,她究竟是人是鬼?

鬼咒觉得好迷惑,他居然看见了!那双失明的眼睛呢?水压积聚在肺中,几乎就要爆裂,他无法说话,头脑中只有一个疑问:“你是谁?”

“我就知道,总有再见你一面的时候,”嘴唇仍旧紧闭着,冷漠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如云似烟的寥寥回音在他头脑中嗡鸣不休。

“再见我一面?我以前见过你吗?”鬼咒认为自己的灵魂早已脱离了躯体,对于灵魂出窍的死人,说话自然是多余的,仅以思维交流即可。

“当然见过,不过你记不得了,你还太小太小,”虚幻的声音徐徐飘来,带着几分凄凉,带着几分悲伤。

那挥之不去的悲伤让鬼咒麻木死冷的心,竟有被刺痛的感觉,他悲哀地想:“是吗?”

“阴阳天眼,是你沉重的宿命,天眼被毁,未必不是件好事,”她绝美的脸上,渐次展露开矜持微冷的笑意。

“可我现在能看见啊,看得很清楚。”

“孩子,那是你心中之眼,灵魂之眼,”她温柔地低着头,慈祥地拂过他丑陋的脸颊。

鬼咒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水中妖女轻柔的表情,如同母亲一般亲切而真实。自小未曾感受过母爱的他,自小被遗弃践踏的他,此时胸中柔情汹涌,让他忍泪不禁。

“孩子,该让你知道真相了。”她空远的目光透过层层水波,凝望在他空洞的眼中,定格成揪心的苦痛,往日的悲剧,在她的叙述中淡然重现:“十七年前,牧云家的湘夫人即将临产,她的丈夫牧云龙欣喜地等待着。可是,那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婴儿。湘夫人乃绝色佳人,牧云龙英俊风流,怎会诞下如此怪异的婴孩?牧云龙气急败坏,坚持认为那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勃然大怒,叱骂湘夫人**无耻,与人野合生子。产后虚弱不堪的湘夫人哭泣辩白,一切都没用,牧云龙派人将婴孩丢弃在山林,而可怜的湘夫人,背上‘荡妇’的耻辱被逐出家门。她万念俱灰,蹒跚过怨水之畔,在此投水自尽。”

鬼咒不胜悲哀,那久远而惨淡的故事,仿佛与他有着切身的关联,或者,根本就是他的往事。他是谁?终于在她的故事中有了答案。

“牧云麟,是湘夫人在你降生前,就为你想好的名字,她希望你是男孩,希望你俊美无双,神武盖世,如人中麒麟。可惜,你的降生毁灭了她的希望和生命。也许,你来到这世上,本身就是个错误。”她的怨,她的恨,幽忧如冤魂凄迷。

鬼咒突然哭了,他再也无话可说,泪水暗涌,奔泻在苍冷的脸上,溶入幽幽怨水,咸腥味道弥散不化,她说的对,他不该来到这世上……

“孩子,”她将他静静拥入怀中,温和地垂下眼睫,扑闪不定的慈爱目光温暖了他心魂最阴冷之处,“我不怨你,你回去吧,你才是牧云家唯一的传人,梵天光镜属于你,阴阳天眼属于你,记住,我是你娘……”

她的躯体渐次腐烂崩溃,青色皮肤如尘灰缭散,露出灰色的肌肉和血管,肌肉缓缓剥落,肉屑纷纷扬扬,血管丝缕飘飞,如游丝般无绪……最后,她只剩一副笑意盈盈的骷髅,在昏明交错的水中,显得清晰而狰狞.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5-1 00:04:11

血枫

十五.血枫
云夫人买了十八个不过十来岁的女奴,这天清晨,月牙儿见那十八个少女低着头,恭卑而温顺地跟着管家,依次穿过花廊。月牙儿心头微颤,一阵哽咽堵塞在喉咙,泛泪的视线中,恍若时光倒流,看到年少的自己,也是这般低着头,走向终生为奴的命运。被父母贩卖后,她绝望地认为,她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存在,甚至没有存在的价值。若非在花廊的尽头,看到那个美幻如梦的少年,她也许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有个女孩儿哭了,粉嫩的小脸尽沾泪露,她透明的眼睛里,蕴满了哀怨。

月牙儿不禁爱怜地问:“你叫什么?哭什么呀?”

她抬头望着月牙儿,悲伤地说:“我叫小花,姐姐,我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对不对?”

月牙儿本想劝慰她,却发现没有这个必要,终生为奴,就是主人买来的器物,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更没有家。月牙儿狠下心来,冷酷地说:“是的,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小花哭得更伤心了,却丝毫不能打动月牙儿,她十岁为奴,整整十年,早已麻木了,如今心中唯一的温暖和心伤,都源自他,他,是她唯一的幸福和苦痛。

十八个女孩儿依次等在云夫人修炼的内院外,挨个进院拜见夫人。女奴拜见主人,根本不需如此大费周章,只需一次召见,行礼叩拜,夫人大不了嘱咐几句,然后全由管家分派。云夫人此举,确实让人不解,更奇怪的是,进去的少女,就没再出来……

最后一个是小花,她显然对幽瑟深锁的高宅大院心存畏惧,当沉重的院门次第开启,她娇小的身躯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管家催促着,将她用力推向那她卑贱的命运,当朱红大门吞噬了她弱小的身体,月牙儿听到一声悲惨的哭泣。

紧闭的门,掩埋了小花回眸时凄怨的目光,月牙儿觉得一阵心悸漫散在身体,苍白天空映衬着涂抹在大门上的鲜艳朱砂,仿佛血液一般刺目。小花进去了,再也没出来……

香炷乍热,红云幽幽,咒声缭绕,供龛上烟雾腾腾,一对盘龙红烛在风中摇曳,火光冷冷,衬出大殿上萧瑟、阴冷的幻境。

螭龙鼎燃香飞雾,异香暗涌,却掩盖不住浓烈的血腥味。布幔严遮,红烛昏帐,颇有几分诡异,云夫人倚烛沉思,烛火昏明扑闪,在她脸上幻化出幽媚的光云。

螭龙鼎耗费了她太多的法术,她觉得很虚弱,身体逐渐麻木,思维陷入迷乱。在似非似幻的影雾中,那个对她始乱终弃的男人步云而来,不可一世的桀骜微笑,风流倜傥的轻薄意味,也曾让她心醉神迷。暧昧的温存,痴狂的爱恋,手提金缕鞋,轻步香阶的浪漫,一切的美丽,破碎在他一句不屑的鄙夷中:“你不过是青楼妓女,我堂堂襄王怎能娶你为妻?”

男人的爱,不过是一时性起,爱她的美貌,爱她的身体,仅此而已。

后来他当了皇帝,也许是出于对枫儿的爱怜,也许是心中隐匿的一丝悔意,他忽然想接他们母子入宫。可是刘皇后!刘皇后那个阴毒的女人坚决不肯,还冠冕堂皇地把自己装扮成皇家尊严的维护者,她该死!

“她该死!”云夫人从幻境中挣扎出来,从娇柔的胸腔中爆发出一声怒吼。

“哼哼,”有人在她背后冷笑。

“枫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云夫人有些诧异,慌乱地掩藏着螭龙鼎。

“你听……”牧云枫并不回答她,而是似笑非笑地指着门外。

军队!马蹄声、哀号声、气势汹汹的杀喊声,云夫人面无血色,牧云家族深受吾皇眷顾,谁敢?她气恼地直起身来,却被牧云枫拉住,他漠然地说:“他们是来杀你的!”

仿佛一道闪电划透她的大脑,她颤抖着,惨白如雪,牧云枫微翘的嘴角,露着一丝幸灾乐祸似的邪笑,她似乎明白了……

大门被撞开,士兵蜂拥而入,领头之人便是刘皇后的心腹大臣王钦若。

见到他,云夫人几乎绝望了,她意识到死亡已经近在眼前,想让她死的,正是她费尽心机,企图以螭龙鼎咒杀的刘皇后。但是,那个女人比她快。

“云夫人,有人上书皇帝,说你企图以妖术咒杀刘皇后,可有此事?” 王钦若气势逼人地讯问道。

云夫人摇摇头,神色冷漠地说:“王大人,此事可有凭证?”

临死之人,能如此不动声色,坦然冷静,实在让王钦若佩服,他不再言语,而是瞟了牧云枫一眼。一丝阴狠掠过牧云枫眼中,他冷酷一笑,猛然回身扯下巨大的布幔。

尸体,十八具新鲜的少女尸体!巨大的碧玉缸中,盛满温热暗红的血液……一个真人般大小的人偶浸泡在血海中,那人偶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刘皇后的尊容!

“血浸人偶,再碎以七七四十九片,在螭龙鼎中依次焚烧,则可咒杀刘皇后,”牧云枫漫不经心地全盘道出她的阴谋,冰冷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残忍。

“你为什么!”云夫人崩溃了,她散乱而怨怒的目光,厉鬼一般缠绕着牧云枫。

牧云枫悄悄走近她,在她耳边轻语道:“你还不明白?你杀不了刘皇后,只有在你死后,皇帝才会承认我的真龙血统,这不是你的愿望吗,母亲?”

狰狞的皱纹瞬间攀上云夫人绝美的脸,一丝苦笑渐次绽开,她忽然掐住牧云枫的脖子,发疯地问:“你是谁?你到底是睡?”

王钦若命士兵拉开疯狂的云夫人,他望着牧云枫,心中暗想:这小子够狠,出卖自己的母亲!

“她不是我的母亲,我没有母亲,我只有父皇,”牧云枫似乎猜透了王钦若的心思。

听到这句话,云夫人彻底疯了,她高声嬉笑着叫嚣道:“我诅咒你,诅咒你今生不容,后世不存,永锢镜中!今生不容,后世不存,永锢镜中……”

云夫人的诅咒反反复复,萦绕成令人心恐魔音,牧云枫只是冷笑着,看着官兵将她拷上桎梏,她将被打入死牢,凌迟处死!

王钦若一脸堆笑,对牧云枫献媚道:“皇子殿下大义灭亲,立了奇功,微臣以为,皇帝陛下不日将正式宣布殿下的皇子身份,并赐以爵位。”

“王大人乃朝廷肱股之臣,此次除灭妖妇,大人也功不可没啊,”牧云枫也圆滑地恭维着王钦若,那狡猾世故的神态让王钦若颇感疑惑,他真的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吗?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5-1 00:05:16

死刑

十六.死刑
云夫人被押入死牢,牧云府相关人等一律就地处死,曾经显赫了几百年的阴阳法师家族彻底毁在这一对母子手中。

于是开封的市井中,说书先生口中又多了一段可以添油加醋的皇帝艳史,现在朝野上下最关心的就是:牧云枫真的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吗?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疯狂的女人尖利地哭嚎着,如同阴魂不散的厉鬼,在宁静的夜里,听得人心魂惊诧。

天牢死寂幽晦,深黑的刑具,灰暗的牢房,惨白的墙,没有窗户,自古就吸取不到阳光,因而格外寒冷刺骨。在这里,死亡与你,只有一墙之隔。

就是这堵墙,白得刺目,仿佛以白骨堆砌才可能有这般惨淡的色泽。昏黄的油灯扑闪不明,影映着牢卒丑陋冷漠的脸,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残忍,也许是终日与死囚为伴,对生死苦痛早就麻木不仁了吧。

“他娘的疯婆子,再吵老子提前送你见阎王!”牢卒喝着浑浊的冷酒,忿忿地叱骂道。

“谁!谁敢如此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云夫人,不,我是大宋皇后!来人啊,杀了他!”那疯人狂语中,还带着昔日的傲慢,只是威严不存,让人反胃而已。

“你是妓院的花魁皇后吧,开个价,睡一晚要几两银子?只怕你疯癫的样子吓死个人,倒出钱也没男人肯抱你!”牢卒恶意地嗤笑,他们的嘲讽如刀子般扎痛云夫人残存的自尊,她煞白的脸幽幽透出亡魂的阴冷,她死死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几乎扎进肉里。

“杀了你们!你们罪该万死,诛灭九族!杀……”她尖啸的怒骂仿佛鬼哭狼嚎,听起来那样刺耳,惹的牢卒怒火中烧,他提起笨重的陶罐,朝云夫人狠狠砸去。砰!暴裂的声响如雷鼓震鸣,破碎的细末尖针一般飞射,深深扎透她的双目。

两朵血色水仙在白如残雪的脸颊绽放,眼球爆裂,两股浓血迅速浸透惨白如纸的皮肤,血流如狂雨倾泻,沿颈脖流下,在胸前放肆奔流。

牢卒愣了片刻,见她血流满面的惨相确实可怖,便灭了言语,都不敢理会她。

她怔鄂在痛楚中,死了一般沉默,令人窒息的死寂,似乎心跳都被冰封了。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轻若鬼叹,几分凄楚,几分诡异,几分邪恶,几分恐怖……说不清,道不明,她到底是人还是冤灵?笑声绵绵不绝,像层层叠叠的幽灵之潮,从地缝中涌涌而出,在天牢空寂的黑暗中兀自轻舞。

牢卒觉得很冷,莫名的寒风不知从何而来,带着刺骨的冰凉,灯影扑闪,火焰微微弱弱,像垂死之人无望的挣扎。终于,火焰熄灭了,天牢中暗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隐隐的,只见两点血红,像野兽暴露在浓夜中的嗜血之眼……

牢卒有些慌乱,在混乱中撞翻了酒桌,浓烈的酒气弥散在空中,突然,有人惨嚎一声,红光一闪,血腥味很快压抑了酒味。

“怎么了?”油灯重燃,典狱长喝了一声,抬脚跨进,却被眼前场景吓了一大跳。

牢卒手中的军刀正赫然插在同僚的胸口,而另一人早就气绝当场!

“李虎!你竟敢在天牢里杀人!”典狱长狂怒地叱问道,一张长马脸气的青白惨淡。

李虎应声抽出军刀,目含凶光,那怪异的眼神仿佛邪鬼猛兽,他竟“哇呀”高喝一声,举刀朝典狱长辟来!典狱长惊慌无措,惶恐后退,却背抵高墙,无路可逃。

眼看军刀即将砍下,一柄幽蓝宝剑寒光一闪,剑气呼喝,将军刀齐齐砍断。李虎发了蛮力,如发飙的野牛,朝剑士横冲过来。剑士轻捷躲避,蓝玉宝剑信手一挥,削去他头顶的发髻。随即将一道黄符贴在他后背,将剑尖轻轻插入脊背,一丝殷血浸淫灵符,血红的灵符幻化为冥火烈烈,在李虎背后腾起一层耀光。

啊!云夫人惨叫一声,颓然跌倒在地。

“我都干了什么?”李虎慌乱地嚎啕大哭,嘶哑的哭声甚是恼人。

惊魂未定的典狱长忙唤兵卒来拿了李虎,就近关进牢房,又命人速速收了死尸,打扫牢房。他朝那少年剑士跪地叩拜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美丽高傲的少年对此不屑一顾,他傲慢地说:“别浪费我的时间,开牢门!”

“是,是,是,”典狱长把头点的像鸡啄米,慌忙启开云夫人的牢房铁门。

云夫人背过身,挣扎着爬向白墙。

“是你的摄魂咒?”美少年立在幽暗的牢房中,恍若淤泥中的莲花。

心脏一阵抽搐,她觉得很疼,那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居然是无情残害她的——牧云枫!她没有说话,仍旧顽固地爬向那面惨白之墙,死亡之墙。

“我来看看你,到子时你就要死了,我求过情,你会得到一具全尸,”他冷冷笑道,“你不谢我吗?”

她摸到那面墙,露出一丝枯涩深玄的苦笑,她嘶哑地说:“枫儿不会解摄魂咒,可你会。”

“哦?”牧云枫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深邃,他说:“我很聪明,自己学会了。”

“不,”她摇摇头,将沾满污血的双手紧贴在墙上,似乎在摸索什么,或者,在写些什么,“我想我应该知道你是谁了,鬼咒说的对,我害了枫儿。”

“鬼咒?”玄明幽魅的光泽闪过牧云枫的双眸,他笑道,“想听听鬼咒不为人知的故事吗?十七年前,牧云龙的正室湘夫人即将临产,谁也没想到,她生下的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婴儿。湘夫人乃绝色佳人,牧云龙英俊风流,怎会诞下如此怪异的婴孩?牧云龙坚持认为那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勃然大怒,派人将婴孩丢弃在山林。湘夫人被逐出家门,她万念俱灰,蹒跚过怨水之畔,投水自尽。同一天,你也‘早产’,生下的婴孩可爱之极,被牧云龙视为心头肉。可笑,他真正的儿子被扔弃荒林,却欢喜地替别人养儿子。”

“什么,鬼咒居然是……怪不得他有阴阳天眼!”

“呵呵,”牧云枫轻笑两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皇帝已答应与我滴血验亲,他很快会承认我的皇子之位,你的愿望实现了。”

“是吗?”云夫人忽然转过身,黑洞洞的眼眶中阴气四溢。

“你……”一股冷气曼延在牧云枫脊背,让他浑身打冷战,眼前的云夫人一脸诡异邪笑,将破裂的眼珠紧紧攥在手中,僵冷的姿态仿佛一具冰尸

“子时已到!”典狱长端着一杯毒酒而来,却被牧云枫挡在门外。

牧云枫凝视云夫人许久,终于冷漠地说:“她已经死了。”

轰!尸体沉重的像千斤巨石,沉沉倒在地上,她身后的白墙,惨白依旧,只是多了两行触目的血书:“我诅咒你,诅咒你今生不容,后世不存,永锢镜中!”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5-1 00:06:41

皇子

十七.皇子
“簾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裘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牧云枫轻抚古琴,清商之曲幽雅撩人,呜咽之声暗诉哀怨;手指灵动如舞,撩拨琴弦,轻盈而娴熟;一首《浪淘沙》,唱得委婉凄楚,如清泉月影,伶音醉人。

他身着青蓝长袍,袖边点缀金色流云,长发未束,流水般悄然淌过后背。黑发如夜,映衬玉颜若雪,他微微翘起秀丽的娥眉,脸上神色宁祥,嘴角浮起轻绝的微笑,明眸中扑闪着高傲的目光。

“真是一副好嗓子,”他喃喃自语,似乎在自夸自傲,又像是在赞扬另一个人。

“是啊,”背后响起轻微的脚步,有人欣喜地感慨道。

他应声回头,立刻惊慌无措地跪下:“不知陛下降临,罪该万死!”

“好了,平身,”来人正是当今圣上,他含笑扶起牧云枫,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

宋真宗赵恒时年不惑,显得清瘦而委靡,双目微肿,略带憔悴,尖削的下巴处飘着一缕微白的胡须,明黄色龙袍将他的脸映得愈加苍白。这位几乎被历史遗忘的庸君,在檀渊之盟后,便毫无作为,如今他崇信黄老之术,广建宫观,劳民伤财,只为粉饰太平,却不知大宋已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当朝之上,实权掌握在刘皇后手中,这个强悍而睿智的女人颇有手腕,牧云枫若想顺利重归皇子之位,不通过她是无望的。这一点,他比云夫人认识的更为清醒,以螭龙鼎咒杀刘皇后,此举无疑飞蛾扑火。刘皇后身边多的是顶级阴阳法师,只要稍有异常他们便能寻根溯源,到时候云夫人害死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了!

所以,真正聪明的做法就是告发她,立下大义灭亲之功,让刘皇后也找不到话说。

牧云枫想到这里,忍不住得意一笑,美目中浮过浅浅的一丝贪婪。

皇帝抱住他的双肩,目光停留在他清秀绝伦的脸上,迟迟不肯移开,仿佛在欣赏一件瑰宝,又仿佛穿越他,凝望到另一个虚无之人。他长得很像云夫人,眉目眼角,粉唇玉颊,活脱脱就是她当年娇俏无双的模样。

“哎,”皇帝叹了一口气,颓唐地抚过古琴,弹了半曲残歌,泪水便充盈在眼眶,止不住竟要流淌下来。

没想到堂堂天子竟会如此多愁善感,牧云枫有些愕然,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便低头掩面,幽忧抽泣,若有若无的哭声让皇帝更添伤感。

他慈祥地问道:“枫儿,你哭什么?”

牧云枫跪在他面前,双颊沾泪,仿佛花颜晨露,颇惹人爱怜。他的眼神楚楚动人,双眸顾盼生愁,哽咽难言的清音更是打动人心:“我……能斗胆叫您一声父皇吗?”

皇帝愣了,转而含泪点头道:“朕就是你的父亲啊。”

牧云枫吞声而哭,将优雅的头颅埋在皇帝的胸膛,他欲言不能,仿佛不堪悲喜交集。

“枫儿啊,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皇帝握住他的手,“朕当年也想迎娶你母亲,可她是青楼名妓,实在有违皇家尊严。当年,作为皇子,朕不得不割爱,维护了尊严却负了你。若非如此,你母亲怎会这般丧心病狂啊!”

说到这里,皇帝不禁热泪纵横,满目凄凉。

“父皇……我从来不怨您,”牧云枫说到动情处,更是泪雨潺潺,与皇帝抱头而泣。

父子重逢的感人场景总能让人潸然落泪,但牧云枫的情绪太过夸张,让人觉得有做作之嫌。跟随了皇帝十几年的宦官柳德默然无声,恭敬地立在一边,以他历练事故的目光看来,牧云枫的心机实在令人佩服又使人心寒。他听当朝宰相王钦若说过,从云夫人被捕直至死在天牢,他连半滴泪也没流过,今天皇帝亲临,他便哭得像个泪人。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柳德见皇帝泪流满面,便递上云锦罗帕,为他轻拭眼泪。

牧云枫哭红了眼睛,可他空洞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一丝悲伤。柳德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似乎读出柳德的怀疑,冷漠地投来一束阴森的目光。柳德心头一颤,惶恐地低着头,弓着背,退到皇帝身后。

皇帝捧着那张俊美的脸,口气坚决地说:“你该改名了,朕为你赐名赵云枫,封为清俊王,另赐采邑黄金,朕必定好好补偿你。”

“谢主隆恩!”牧云枫,不,赵云枫长跪而谢,山呼万岁。

“陛下,”柳德轻轻在皇帝耳边低语道,“未曾滴血验亲,也未曾经大臣商议,似乎不妥。”

赵云枫听得此言,双眸中顿时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那利光直逼柳德,让他不寒而栗。刚才还温顺谦恭的美少年瞬间变得阴虐可怖,那明利的目光似乎暗含杀机!

一向沉稳的柳德竟被他的眼神生生怔住,那决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的眼神,反而像一个贪婪成性的老魔头!

“是啊,你即刻前去筹备,爱卿,爱卿!”皇帝在叫他,柳德却充耳不闻,不祥的预感压抑了宦官的思维,一丝恐惧升腾在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赵云枫很可怕!

“柳公公,”赵云枫终于说话了,语气淡漠得很,“陛下叫你呢。”

柳德回过神来,立刻满脸堆笑地说:“陛下恕罪,奴才正在想,如何筹办体面而热闹的典礼,以庆贺陛下父子重逢。失神之下连陛下唤奴才都没听见,该死!该死!”

说完,他便响亮地抽起自己的耳光。

好一个狡猾的奴才!赵云枫冷酷地笑了。

“行了,”皇帝哭笑不得,拉住他的手说,“你的忠心朕知道,交给你朕最放心,去吧。”

“是,是,”柳德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赵云枫笑了,他年轻的额头竟铺展开一层百岁的苍老,他的目光似乎阅尽沧桑,带着空傲与自私,还有几分桀骜不逊的轻薄意味。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5-1 00:09:18

验血

十八.验血
开封,金殿青瓦,玉阶朱墙,多少瑰丽诗词,多少温柔梦雨,一场烟雨醉梦不休,梦回大宋,这个忧柔而懦弱的王朝。边疆狼烟,不堪蛮族铁蹄,宫廷之上,却夜夜歌舞升平。只有那些不得志的词人,为北宋留下一段淫浸了词赋与幻灭的历史。

大殿之上,肃杀而阴冷,这里是大宋权力的心脏,黄金龙椅之上坐着的,却只是一个可悲的傀儡。宋真宗赵恒斜靠在龙椅上,脸色微微泛黄,眼神呆滞,略显疲惫。柳德立在他身边,小心地为他捧着茶盏。

龙椅旁很近的地方,安放着一张金凤椅,一代权后刘娥正襟危坐,凤冠若云,堆砌在头顶,像一堆灿若云霞的金色烟雾。华丽的凤袍,裹着丰韵娇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显得庄重而端丽。她已年过四十,虽驻颜有术却难耐岁月消磨,细密的鱼尾纹在眼角狰狞攀爬,暗述美人迟暮的哀伤。

大殿之右,分别立着当朝宰相王钦若与丁谓,这二人都不是好货,常以天书符瑞之说,荧惑朝野,皇帝因此淫于封禅之事,朝政因而不举。

大殿之左,站着人称“寇老西儿”的名臣寇准,此人忠直刚烈,堪称社稷之臣。遥想景德元年,辽国大举南下,大宋危在旦夕,若非寇准拼命死谏,逼迫生性软弱的皇帝御驾亲征,则大宋何存?正因有如此忠臣死士,才能于危难中挽救大宋颓败的国势。

赵云枫缓步踏入大殿,脚步声轻若虚无,轻捷步履踏碎众臣的目光,猜疑、好奇或是惊叹,都不重要,他面含优雅微笑,坚定踏向皇室之门。

刘皇后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眼神颇为诡异,仿佛纠杂着难以言诉的复杂情绪。

赵云枫对皇帝叩拜之后,便沉默地立在大殿中央,一股凄风穿堂,扯乱他的衣袍,他修长的身影如玉树临风,清雅绝伦,仿佛画中美人。

刘皇后有些妒忌,她扭过头,想起自己抚养的皇子赵受益,赵云枫如果真是皇帝的真龙血脉,那么,他对年仅两岁的赵受益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虽然,赵受益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那是自己从襁褓中就开始亲自抚养的儿子,自小就只认得刘皇后这个“大娘娘”。赵云枫不同,他太完美,也太可怕,他周身带着强烈的仇恨和怨怒,就像那个死不瞑目的女人——云夫人。

刘皇后咬紧了嘴唇,双手紧紧抓在一起,不能让赵云枫成为皇子,绝对不能!她暗自回头,朝立在背后的黄袍道士递去暗示的眼神,道士心领神会,含笑点点头。

那黄袍老道乃修真高人,是皇帝颇为敬重的活神仙,他自称“天市真人”,在宫中负责炼丹祈福,为吾皇延寿。

赵云枫早就注意到刘皇后与老道之间的微小细节。他暗暗冷笑一声,冷峻目光迅速瞟过老道,老道不禁心头一颤,微微发冷,他知道:此少年非同一般!

皇帝咳嗽了两声,以沙哑的声音说:“众位爱卿,朕年近半百,虽尊为天子,却有无奈的悲哀。白发人送黑发人,试问世间何哀甚之?朕有五儿一女,相继夭折,难道是上天见朕问道之心不诚,以此为惩罚?哀哉!”

说到这里,皇帝哽咽难言,捶着自己的胸口一阵猛烈咳嗽,柳德慌忙递上茶来,他喝了一口,抬起头来已是满目沧桑。文武大臣中发出唏嘘之声,人们都或真或假地为皇帝哀叹。

皇帝转而凝视着赵云枫,嘴角浮出浅浅的微笑:“朕如今仅剩一儿一女,在皇家,实在人丁单薄。朕当年曾遗爱民间,有一子年方十七,今当堂滴血验亲,使骨肉重逢。众卿家可有异议?”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大部分人都在看刘皇后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人们也不好妄发议论,只好选择沉默。

“陛下,”生性耿直的寇准打破了沉默,他不卑不亢地说,“皇帝得子,天下之幸,真龙皇子不该遗落民间,此乃皇室不幸!”

赵云枫愣了,他没想到颇有威望的寇准会支持自己,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刘皇后阴沉着脸,寇准此举,简直出乎意料,难道他与赵云枫有什么私下交易?不,别人有可能,但寇准不会,此人刚直如铁,连自己都惧怕他三分,他怎会受赵云枫收买?他考虑问题,从来只顾大局,没错,皇帝年过中年,子女太少,如果后继无人,社稷必将大乱。刘皇后理解到寇准的良苦用心,不禁点点头,但更浓烈的担忧涌上心头,她担心:寇准认贤不认人,赵云枫不仅貌美,且有才能,如若赢得寇准支持,将来登临的东宫的,可能不是自己的养子赵受益了吧!

想到这里,她再次扭头看了一眼天市真人,那严厉的目光仿佛在向他施加压力,天市真人惶恐地点点头,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皇帝大喜,连忙对柳德说:“开始吧。”

“遵命!”柳德捧出盛满清水的白玉碗,拿出一柄精巧的黄金匕首,恭敬地举过头顶。皇帝颤颤握紧匕首,他闭了眼,显得有些胆怯,僵冷的手指垂在玉碗之上,空气凝滞不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哧——金光凌厉闪过,划出一丝淡红的微痕,一滴鲜红血液滴入清水,却没有溶入水中,只兀自沉在水底,像一颗血红浑圆的珍珠。

皇帝捂住手指,丢弃了匕首,太医赶紧上前包扎。皇帝挥挥手,柳德颤巍巍走到赵云枫面前,双手竟止不住颤抖,清水泼洒了一些出来,洒在黄金匕首上,冲淡了血色。

赵云枫握紧黄金匕首,不经意间瞟了刘皇后一眼,那眼神中深含讽刺意味。刘皇后恼了,她第三次直视天市真人,目光比任何一次都要威厉。

赵云枫划下匕首,金色光痕撕开他的手指,落下一滴苍红的血珠,在清水中,两滴血仿佛鲜红的眼球,直愣愣地无神凝视。两滴血球相互吸引,正要渐渐融合……

天市真人捋着山羊胡子,细小的双目半闭半阖,口中默默念叨,默无声息的咒语,在空寂的空间中肆意穿行,最终落在玉碗清水中,搅起粼波血浪,逐渐靠拢的两滴血珠又被强行分开了!

刘皇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赵云枫笑得更邪,他悄悄以染血的手指在手掌上写了一个“咒”字,在袖中翻转手掌,将此字正对天市真人。天市真人只觉得心口被撕裂了一般剧痛,一股淤血堵在喉咙,令他神智昏厥。

清水中,两滴血珠旋舞不休,忽近忽远,若即若离,玉碗中血色愈渐浓厚,竟变得血腥刺目。

“哇!”天市真人吐出一口黑血,颓唐地败下阵来。

玉碗中呈现出一滴浑圆优美的血珠,赵云枫确实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刘皇后脸色煞白地直起身来,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赵云枫得意地笑了,他高傲的笑意,像一个耀武扬威的胜利者。

皇帝激动地跑下龙椅,抱住赵云枫的肩膀,对天下大声宣布:“封皇子赵云枫为清俊王,赏黄金万两!”

赵云枫与群臣跪谢天恩,他斜目直视刘皇后,眼神中隐隐透出骇人的冷酷。

上官飞飞 发表于 2007-5-2 19:00:54

二十.残卷

夜风吹乱了赵云枫的头发,他浅浅的傲笑在凌乱的发丝中隐隐欲现,他变了,不仅变得轻薄风流,还变得深不可测,那种深邃阴森的目光,决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神色!他的笑里,早已洗尽孤芳自赏的哀伤,只留蠢动不休的勃勃野心。(来自·幻剑书盟)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月牙儿想不清楚,她觉得好乱,好迷茫……(来自·幻剑书盟)

月牙儿迅速挣脱他的怀抱,一丝恐惧在心脉中漫溢,淹没了她的思维和视线。莫名的泪润湿了眼眶,赵云枫的身影在朦胧泪泽中有些变形,扭曲成一个陌生的模样。(来自·幻剑书盟)

“怎么了,”他异常温和地问,细美的声音还是那样蛊惑人心,“你害怕了吗?”(来自·幻剑书盟)

“迷音摄魄术!”她几乎是尖叫着吼出这几个字,剧烈的心寒让她痛到彻底,她抓着胸襟,无奈的裙裾在背后飘起又落下,像奋力振翅却永远飞不起来的断翼之鸟,“少爷,你何必用这种蛊心之术对付我?”(来自·幻剑书盟)

她哭了,哭声像野鬼,像孤魂,像寥落的叹息……(来自·幻剑书盟)

赵云枫上前捧起她的脸,爱怜地为她擦干眼泪,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太急切地想要得到《猎魂残卷》,给我吧,求求你!”(来自·幻剑书盟)

他的一切都太过虚假,只有眼中冥顽不化的急切是真实的,太真实了!(来自·幻剑书盟)

“你知道《猎魂残卷》是什么吗?”月牙儿神色肃杀地问。(来自·幻剑书盟)

一丝阴笑浮上赵云枫的嘴角,他沉稳地说:“我当然知道!”(来自·幻剑书盟)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态,仿佛早就洞悉了所有的秘密。从他的语气中,泄露了一个破绽:他似乎对那本古籍很了解。(来自·幻剑书盟)

可是,这本古籍是五年前主人牧云龙临死时才对月牙儿提起,连云夫人也不知道。牧云龙之所以没有直接将此书传给牧云枫,是因为他在弥留之际,竟然怀疑牧云枫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来自·幻剑书盟)

他的怀疑是对的,月牙儿深深叹了一口气。(来自·幻剑书盟)

赵云枫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牧云龙在临死之际,毫无理由地相信你这个小丫头,居然把牧云家族最重要的《猎魂残卷》交给你,连云夫人和我都不明其祥,对吧?”(来自·幻剑书盟)

月牙儿低下头,细声说:“是,因为我是个不受蛊惑的人。”(来自·幻剑书盟)

“这点,倒也不假,”赵云枫不得不承认,连圣人都难以摆脱的“迷音摄魄术”对她也没什么用。(来自·幻剑书盟)

“所以,”月牙儿抬起头,她晶莹的眸子中满含哀求眼神,“你还想要《猎魂残卷》吗?”(来自·幻剑书盟)

赵云枫嗤笑道:“这和我要《猎魂残卷》有何关系?”(来自·幻剑书盟)

“那是一本有生命的书!有自己的灵魂,噬魂的古籍,能吸走你的灵魂,让你变成思维空洞的行尸走肉!”积聚在月牙儿胸腔中的怨气瞬间爆发了,她的眼中充盈着一股冷酷的寒气,那冰冷的目光似乎能剖开你的大脑!(来自·幻剑书盟)

她也变了,变成噬魂古籍的冷血守护者。(来自·幻剑书盟)

“这点我比你清楚!”赵云枫冷漠地凝视她,眼中尽是不屑的嘲笑,“不用你教。”(来自·幻剑书盟)

月牙儿打了个寒战,忽而冷笑一声,像说书人一般,缓缓讲起一个久远的故事:“一百年,正是唐哀帝登基的第一年,倒霉的皇帝还没来得及更改年号,繁华如梦的大唐便分崩离析。将近三百年的强权历史,在一瞬间被血雨腥风所淹没。大唐历史上最年轻的阴阳法师牧云鹤也是在那场王朝更替中不幸惨死的。”(来自·幻剑书盟)

赵云枫听到“牧云鹤”的名字,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层阴冷的色泽涂在他眼中,使他的神色阴晴不定,像神殿深处面目狰狞的神像。(来自·幻剑书盟)

月牙儿没有留意他的神情,她出神的目光遥望夜空,似乎完全沉浸于百年前的回忆中:“杀害牧云鹤的,是后梁太祖朱温手下的秘密杀手组织,他们只有七个人,人称‘北斗暗七星’。后梁太祖用他们来暗中铲除政敌,这七人无疑是最好的暗杀武器。这七人不仅是杀手,更是法师,他们杀害牧云鹤,是为了抢梵天光镜和《猎魂残卷》。”(来自·幻剑书盟)

月牙儿终于将目光移回,她惊讶地发现赵云枫脸色煞白地立着,目光有些呆滞。(来自·幻剑书盟)

“说下去,”他无力地命令道。(来自·幻剑书盟)

月牙儿顿了顿,继续说:“于是在长安之郊,七人围攻牧云鹤,牧云鹤寡不敌众,终于在天明前的一刻,惨死在荒郊老树下,他的尸体被吊在树上,脖子几乎被勒断了。牧云家族失去了他们最优秀,最年少的幼子,牧云家族开始全力报仇。但这七人在后梁太祖的庇护下,任何人也不敢威胁他们。直到有一天,他们之间起了内讧,为了争夺梵天光镜而自相残杀。在这场争斗中,死了六人,只有年龄最小的一位,也是最阴险的一位活了下来,他是胜利者,他顺利夺得梵天光镜,却未能获得牧云鹤亲自撰写的《猎魂残卷》。”(来自·幻剑书盟)

赵云枫小声轻笑,那笑声轻若薄纱,他眼中厉光突迸,仿佛荒野贪狼。(来自·幻剑书盟)

月牙儿的心被他贪邪的目光焚痛了,她怔怔望着他,话语堵积在喉咙,让她窒息。(来自·幻剑书盟)

她忍不住咳了两声,喉咙干的像着了火。(来自·幻剑书盟)

“然后呢?”赵云枫漫不经心地问,他的眼神却迫急的很。(来自·幻剑书盟)

“然后……”月牙凄楚地摇摇头,“十七岁的天才法师魂消魄散,他亲手撰写的《猎魂残卷》被深埋在……”(来自·幻剑书盟)

“在哪里!”赵云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捏出五道血痕。(来自·幻剑书盟)

“啊!”月牙儿轻声惊叫,疼痛缭散在明净的额头,勾勒出无助的哀伤。(来自·幻剑书盟)

空气凝滞了,赵云枫的呼吸刀针一般扑打在她脸上,阵阵生疼。(来自·幻剑书盟)

“猎魂之野,光镜之魂,镜穿千年,搅乱轮回,”从她口中吐出的文字,个个如珠玑般清脆,敲打在赵云枫耳中,却如雷霆般震耳。(来自·幻剑书盟)

“你看过?”他的神情凝固如冰,幽忧渗出百年的苍凉。(来自·幻剑书盟)

“我不敢看,就像现在不敢看你的眼睛,”月牙儿苦笑着说,“这是主人的遗言,就像是咒语,也许有什么可怕的含义。”(来自·幻剑书盟)

“《猎魂残卷》究竟在哪里!”赵云枫爆怒狂啸,就像一头能吃人的野狼!(来自·幻剑书盟)

“何处来何处去找,”月牙儿的笑忽然变得很高深,“回到原点吧。”(来自·幻剑书盟)

“原点?”赵云枫疑惑地盯着月牙儿,“原点在哪里?”(来自·幻剑书盟)

“牧云鹤被吊死的那棵树,以法师之血浇灌的鬼树,百年禁区,是妖魂鬼魄云集之地,是未有活人能踏入的鬼域!”(来自·幻剑书盟)

赵云枫颓唐地后退,靠着墙,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此刻虚弱的他,如同临死的病人。(来自·幻剑书盟)

残云散,夜风乱,霾烟轻舞,阴空中呈现出一轮深蓝色的月亮。月泽中,有人影兀立如树,她轻傲地笑了,诡异的笑声仿佛不是人类的声音。她优雅扬手,拨弄轻纱一般飞扬的长发,发丝滑过她指缝,像被点燃了,哧哧燃烧起来,夜空猛然腾起幽蓝炽烈的鬼火……(来自·幻剑书盟)

“是谁?”赵云枫难压心悸,他惶恐地喝道。(来自·幻剑书盟)

“我见过她,在鬼咒被挖掉眼睛的晚上,”月牙儿喃喃嘀咕,她缓缓走向蓝月下的人影,竟然毫无惧意。(来自·幻剑书盟)

她冷冷瞟了月牙儿一眼,月泽下,她的眼中掠过一抹青痕,很轻,很淡……她轻捷一跳,跃入月影消失无踪,蓝月亮也消失了,天空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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